山如这次却未再抗拒，沉默着一路任他向前。
曾有很多种理由问陈屿，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自己也问过很多次，原因不知，只是看着她那样笑意不达眼底的样子，心里阵阵抽痛。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说服自己，带她走，却终究败在她面前。她比他想的还要懦弱，但凡她可以再勇敢一点，他都不会这么难过。想当初她不肯面对他一样，如今她依旧一样，她胆怯到只能够一次次逃避，假装听不见……
因为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放不下，便封藏。
山如跟着陈屿从公安大楼里走出来，一如进去时一般，一脸灰暗，像是沾染了这天气的晦涩。
陈屿回头看她，她竟失神一般，如木偶机械前进着。
陈屿这一辈子没这么多忧愁郁在心头，一下无奈地拉住她。
“我很想你现在或是哭，或是笑的，问我你该怎么办，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脸面无表情生无可恋地自己往心里吞。不过，罢了，这便是你。”
陈屿叹口气，牵起她的手。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吧？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她，明明只会让他揪心郁结，从来没给他想要的明媚一天，可是他竟心里阵阵抽痛着不愿意放开，就像现在牵着的手，像上瘾一样，到了车边还是不愿松开。
她的手指有些凉，暖了这么久，温度也传不过去，倒是让自己手的温度也在抽离。
陈屿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帮她将围巾整好，不让一丝冷风灌进去。
“他当年是过分，那件事却不是他做的，我不知道你们的感情怎么回事，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是不知道的，当初你哥哥带走了你，他为了见你，被你哥打的半死，自始至终他没挡一拳，只是因为他要见你。你走的时候他追了一路，直到体力不支晕倒在马路上。你走后，他失魂落魄不吃不喝不睡很多天，被林家送医院灌了回来。他养着你那些花，就是盼着你某一天能回来。”
陈屿回忆着记忆里收集的资料，心里砰砰跳动，爱情都是用尽全身力气不给自己留退路吗？
“你不想见他，他便天天远远地看着你，所以你掉进水里那天，他才能第一时间冲下去救你。”
一阵风袭来，山如一下在冷空气里清醒过来。
她恍然想起那天离开的时候他哭着求她，怎么都不肯放开的手，她问他何必呢？是啊？何必呢？
她心里有一道砍，因为那个噩梦，她不敢跟一个肯把她送出去让人糟蹋的男人在一起，她害怕，那比什么都恐怖，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这道坎并不存在。
她懵了很久，不能适应长久在心里的那块疙瘩突然变得莫名其妙，像是一场梦醒了，她却分不清虚实。
直到现实的真实一寸寸扎进心里，风吹散迷雾，吹进她的心里，疼痛一寸寸蔓延出来，眼泪像断线了的珠子。
☆、第四六章 再见林墨迟
这一刹那心里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锥心一般令人窒息，她很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
这样想脚下不停转身便跑。
陈屿赶紧一把追上去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山如挣扎着，已经语无伦次，“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上车！”
汽车一路前进，她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眼泪都已抹干，只是眼眶还红着。
那一段路竟比什么时候都漫长。
越接近那栋房子，她却越紧张。悄悄地握紧了手指。
陈屿将车停下来的时候，山如却没有动，她有些不知所措了，苦着脸转过头来看向陈屿。
第一次看到她这种类似于求救的表情，陈屿忍不住笑出声来，帮她拉开了门，“下来吧，都到这里了，你不是想见他吗？”
山如从车里爬下来，小声说：“他会不会不在家？”
“要不你打电话问问？”看她那有些微退缩的表情，陈屿忍不住戏谑道。
听到要打电话，山如赶紧摆摆手拒绝，“不了，还是我进去看看吧。”
深吸了口气，一如从容就义般僵硬着身子，上前按了按门铃。
后退两步，静默等待。
没有声音？
她诧异地又上前按了按。
直到第三次无人回应的时候，她才泄气地转过身来看向靠在车门边的陈屿，“没人啊……”
本来满心的紧张，现在只觉有点凉。
陈屿挑起眉头，道：“看来是不在，那要不你先回去？”
山如心里有点失落，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要不我在这里等他吧。”
她不想回去，总觉得到这里了，她不想再退缩，回去就又回到了原地。
陈屿对她的固执有些无奈，“天这么冷，他也不在，我帮你打电话问问。”说着就去掏手机。
山如赶紧上前制止，“不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我等着就行了。他身体还没恢复，不会出去很久的。”
“也许他回本家了呢？”陈屿抚额道。
山如无言，却也未动，静默片刻眼睛一亮，转身向大门走去，“我试试密码。”
她在这里生活那么多年，当初的密码像是惯性一样烂熟于心，只要他还没换……心里还在想着，“嗒”的一声，门开了。
她一脸惊喜地转过头来，“密码是对的！”
陈屿点点头，心里却有些闷。
“那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他，如果他晚上没回来，我就自己回去。”山如叮嘱道，眼里都是喜悦。
陈屿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恍惚，茫然地点点头，机械地去开车门，上到车上才探出头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车开出很远了，倒后镜里的身影也变成了黄豆一点，陈屿这才叹口气，踩了油门快速驶了出去。
直到很多年以后，陈屿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难过，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孤单了，甚至不明白当初为何就那样觉得爱情不重要，而亲手把它送了出去……
山如怀着紧张胆怯的心情，踩过花园的石子路，那架白色的秋千长椅还挂在那里，顶上木架的紫藤萝叶子已开始凋零，角落的玄墨菊开得正盛，一簇簇的金色有些耀眼。
她小心翼翼地弯腰碰了碰干净纯洁的花瓣，这才上了台阶，去推玻璃门。
刚推开门，山如手上不稳颤了下。靠近落地窗的躺椅上竟有一个蜷缩的人影。落地窗被整个秋日的湖面占据，碧蓝无波的湖面上飘着几片落叶，映着孤单的人影躺在上面。
那场景让她有些鼻子发酸。他静静地蜷缩着，毯子都滑倒了脚边，一动不动，好像已不搭理这世界很久。
山如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她站在门口捂着嘴巴看了良久，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来，她不敢发声，咬着手指压抑嘴里肆意的哭泣。
直到情绪稳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脚步轻得怕惊动了他。
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毯子，小心地帮他盖到身上。
“不用盖，闷。”他突然低沉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吓得她微抖，这才知道他竟没有睡着。
甚至他都没有闭眼，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除了落叶和秋凉，便是那几只孤单的白鹭。
山如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话，或者说些什么，他倒是又再次开口，“把门掩上吧，外面有些吵。”
她转头看去，进来时，忘了关上门，门外有几只雀鸟飞过。
门合上那一刹，整个空间都沉浸在了静默里，无声的，死气沉沉的。窗脚那人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山如一下忍不住，快步过去混着泪水，俯身抱住他。泪水一下灌进他的脖子。
林墨迟却没有动，呆呆地望着她，连呼吸都忘了去，眼里闪烁着，却又暗下去。
“我竟又做梦了……”他闭了眼喃喃道，“现在连虚实都分不清了吗……”
她终于压抑不住放声哭出来，抓住他的手，艰难地说：“不是，不是做梦……”
他的眼睛缓慢地移到手上，感受到的触觉是真实的，这才动了动身子，皱眉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像是不敢相信，或是不能理解一般。
良久他才闭了闭眼，不再看她，“你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不能留下来，趁我还没清醒，就赶紧走吧。”声音低哑平淡，带着绝望和低迷。
山如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抽走，将他的手贴到脸颊上，“你看我，是真实的，我不是来跟你告别的。”她忍不住又抹了抹眼泪，缓口气说，“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还给我回来的机会吗？”脸上都是泪，却笑着期待地望着他。
林墨迟先是皱着眉，消化她的话，良久像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手指微微颤抖，连嘴唇都在哆嗦。
另一只手抬起来，遮住眼睛，将头微微偏过去。
他没有说话，肩膀却在剧烈地颤动，像是身体里压抑太久的东西突然泄洪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山如安静地蹲在脚边，直到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她才又挂着泪抬起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