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好餐,她端着餐盘上了二楼,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又给宋宁远发了短信告诉他地点,便慢条斯理地啃着原味鸡,吸溜着橙汁,看着窗外暮色渐至。
她庆幸自己对炸鸡还有兴趣。自打民政局吐了那次开始,她对其他做法的鸡都接受无能了。
她想着怀孕这事情确实麻烦,激素调节什么的给她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大。
她啃着鸡,看着两只麻雀在窗棱上从眉目传情到少儿不宜。她吃完了一个全家桶有开始吃第二个,吃了许久,宋宁远终于来了。
他估计是抽空出来的,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有点儿风尘仆仆的味道。
顾晴咬着鸡骨头打量他。这身白大褂其实挺挑人的。tvb里那些白衣群英穿了就风流倜傥,路人穿了就像食堂的掌勺大师傅。她以前没怎么留意过宋宁远的穿着打扮,今天他在公司西装革履的样子,让她不由地仔细看看他医生装扮的样子。
宋宁远个子比较高,身条偏瘦,白大褂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腕,脉络分明但却很结实,他的手尤其好看,十指尖尖的修长漂亮,好像天生就是做手术这类细致工作的。他神情偏冷,走得很快,衣摆扬起,有点古龙小说里独行侠的味道。
宋宁远到她对面坐下了,她问:“晚饭吃了吗?”
宋宁远点点头。
她把全家桶往他那边推了推,说:“那就来个宵夜。”
宋宁远用手指在桶里翻了翻,最终什么都没拿。
顾晴把全家桶拽回来,往里瞅了眼,发现里面已经没东西了。她便有点儿尴尬,捡起一张餐巾纸擦擦手,清了下嗓子,问他:“今天你到嘉禾去干什么?”
宋宁远垂下眼皮,说:“去谈一些事情。”
“华天的事?”顾晴问。
宋宁远点点头。
“你也开始替华天做事了?”
宋宁远还是点头。
顾晴不自觉噘了噘嘴,说:“我以为你对华天的事情不感兴趣。”
宋宁远抬起头看着她,突然说:“我要回b市了。”
顾晴惊道:“什么?!”
宋宁远点了下头。顾晴脑子里转了几转,赶紧问:“那你的博士课程怎么办?”
“不读了。”宋宁远说。
“不读了?”顾晴难以置信地喊,“为什么?!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呀?!你苦熬了这么□□年,你说不读就不读了?!”
宋宁远又低下头,手搁在桌上,食指摩挲着那张肯德基扫码微信支付的贴纸,慢慢说:“我不能做医生了。”
“为什么?”
顾晴猛盯着宋宁远,可宋宁远不肯抬头看她,也不肯回答,他只是一直在磨那张二维码的贴纸,她怀疑他在这么磨下去,那二维码就贴他指头上了。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沉默着,她开始觉得窝火,她一拍桌子站起来,转身就走。
她下楼的时候听到宋宁远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是闭着嘴一个屁都没有,她只觉得更是窝火,几步跑下楼,跑出了肯德基。
她一径跑到马路边,伸手拦车。宋宁远这时绕到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胸中郁结的火气猛地又填上了委屈,她一拳打在宋宁远胸口。宋宁远皱着眉头忍下她这一拳,不吭一声。她一气,控制不住哭了。
“你走啊!你们都走啊!你跟姜小迟一样,都爱去哪儿去哪儿!怎么样也别告诉我!都去过你们的好日子吧!”
她吼完,用手背蹭眼泪。
宋宁远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纸,递给她。她一巴掌打掉了,转身去继续打车。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她拉开车门要上去,宋宁远把她拉了回来,把车门关了。
司机咒骂了两句,顾晴没来得及听清,因为宋宁远抱住了她。
☆、第七十三章
她被他摁在怀里,闻到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宋宁远从来没对她有过这样的举动,他不像姜小迟,那逗比压根不把她当女人看,敢当着她的面儿换裤子,敢大冬天跟她裹一条棉被。
她还有许多不把她当女人看的异性朋友,他们跟她相处的时候也没有避讳,肆无忌惮。她不抗拒,觉得这样也不错,玩得畅快。
可有两个人是真的把她当女孩子看的,一个是荣霄,一个是宋宁远。
荣霄有时候漫不经心,有时候却像个严厉的父亲,虽然他也大不了几岁。
荣霄对她很好,却不是有所企图的那种好。她觉得荣霄好像把照顾她当成了一种责任。这任从何而来,他从来避讳不谈。但是久之,她也习惯了依赖他。
宋宁远呢,会在进门前替她开门,路上走的时候会特意走在她的左边,将她跟车流隔开,吃东西的时候让她先点餐因为女士优先。
宋宁远待她绅士得有点儿过了,显得有点冷漠。他冷静,克制,知道进退,懂得分寸。让她跟他的相处总是隔着一层纱。
她看得出宋宁远这人的脾性,这层纱对他而言是一种保护膜,他心里有些不想示人的东西。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戳破这层纱,因为她不喜欢强人所难。
可今天宋宁远却抱了她。
她是粗线条是莽撞是没心没肺,但是那不代表她缺心眼。
一个男人用这种方式抱住一个女人,原因可能有许多个,但是有一个原因却是最惊人的。
因为她脑子里闪过姜小迟曾经说的那句话——宁远他心里早有人了。
她突然觉得恐慌。她最怕那种结果。他们是朋友,好多年的朋友。如果她的猜测成真,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宁远。
她僵在宋宁远怀里,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她觉得自己像是个等待判决的犯人。
最终宋宁远放开了她。
他扶着她的肩,用那种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有所更改的冷静态度,问她:“平静下来了没?”
顾晴眨了两下眼睛。
“看来是平静下来了。”宋宁远说,兼之叹了口气。
他把她的衬衣领子捋了捋,而后将手插到白大褂的口袋里,静静地看着她。
他这样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刚才想多了,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有些委屈地说:“那你要走,怎么不提亲跟我说一声?你现在才说,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姜小迟已经走了,你再走了,荣霄又整天没个人影……”
顾晴吸了吸鼻子,宋宁远又把手帕纸递给她,她接了过去。
“昨天才决定的。”宋宁远的口气有些悠远。
“中途结束博士课程,你舍得吗?”顾晴问。
宋宁远嘴角抽了抽,眼里有些自嘲,却最终没说什么。
顾晴看明白了,猜想他也许有难言之隐,想到陈迈迈说的话,有关华天生意的失利,还有宋画溪绊上的坎儿,宋家的日子最近应该不会太好过。
她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在尊重*跟关心朋友之间选择了后者,她问他:“你家里还好吧?”
宋宁远眼神一闪,随即低下头,半天没说话。
顾晴心里笃定了□□分。于是她说:“你要是有事不好直说,那就别说。不过我就想让你知道,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我本事不大,可是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顾晴要是敢说半个‘不’字,走路上让车撞死。”
宋宁远身子一震,抬眼看着她。她赶紧补充道:“我说真的!咱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该懂我的!”
宋宁远凝望她许久,说:“医院事儿多,我得回去了。”
顾晴有点儿不乐意,只“哦”了一声。
“你妈妈的病历我已经交给我的导师了。他是国内心外科的权威,以后,你们有事情直接找他就好了。”宋宁远说。
顾晴心里感激,就“嗯”了一声。
宋宁远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顾晴,说:“这里有他的电话,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不要外传。”
“知道了。”顾晴接过名片,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那我走了。”宋宁远说。
顾晴踌躇了片刻,问:“你这一走,有没有再回a市的打算?”
“不一定。”宋宁远回答。
顾晴眼前一亮:“这么说你还会回来?”
宋宁远难得笑了,脸上有了几分生气了,说:“世界是个大家庭。”
顾晴气得照着他肩膀扇了一巴掌。
宋宁远还是走了。他们的分别还算愉快,得益于宋宁远的冷静。顾晴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好几口气。
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她难免伤怀。一个肖熠走了,她痛彻心扉,但总归说也是短痛。可姜小迟跟宋宁远也都走了,却像是抽了她的筋,让她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又无所适从。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他们这场席散的太突然,弄得她措手不及。
她又想,做人也不能太自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跟责任,她不能左右别人,正如姜小迟宋宁远他们从来不会左右她。
顾晴对着月亮又感伤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就往地铁站走,结果没走几步路,某人却出现了。
向默阳把车停到她脚边,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对她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