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车来车往，车灯的光线渐次从肖熠身上滑过，一如当初她第一次在巴别塔舞台上见到时的样子。
那时候舞台的射灯旋转着，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他整个人显得迷幻，又英俊迷人。只是当初他尚意气风发，如今却是沮丧颓然。
顾晴看着肖熠，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
她觉得心疼，愧疚到心都要化成一滩血水那么疼。她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错第一次是进了巴别塔，拆散了梁蕴宁跟肖熠。她错第二次是太过忽视肖熠的心情，她把他的宠当成了理所当然。
连着两次的错啊！如果没有那些错误，她怎么会害了一个梁蕴宁，又害得如今她跟肖熠到这步田地。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冲动地想说声“好”，然后抛开一切跟他去浪迹天涯，她的脚甚至都朝他挪了一步。
她看到肖熠眼里迅速升起的希冀。
姜小迟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像耶稣抓住了羔羊，不让它坠入阿鼻地狱。
顾晴咬紧牙关，朝肖熠摇了摇头。
她终究是做不到的。
她咬牙咬得自己牙根都疼。
肖熠脸色霎时苍白，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顾晴，你真的没有心！”
说完，他扭头往马路上的车流冲过去。
顾晴一把抓住姜小迟的手，说：“你要敢让我追过去，我立马就跟你绝交！”
姜小迟只用了半秒钟领会她的意思，立刻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顾晴看着肖熠横穿过车流，险些被车子撞到，他扑倒在一辆急停的车前盖上时，她的心跳都停了，她差点要冲过去，结果被姜小迟拽了回来。
最后他的身影淹没在城市的灯火之间。
雨下得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到地上。姜小迟拉着她往酒店跑，她机械地跟着，一直回头看着肖熠消失的方向。
他们跑进酒店大堂的时候，大雨哗啦一声下来了，雨点砸得酒店雨篷轰隆隆地响，像是擂起战鼓。
姜小迟拍着头发上的雨水，庆幸地说：“得亏跑得快。”
顾晴没说话，木然地看着大雨沿着玻璃往下淌，像是一道庐山瀑布。
姜小迟走过来推着她往酒店里走，说：“行了行了，早看不见了，你就算现在想去追也追不到了。我也算是不辱使命，你也不用跟我绝交了。走，咱俩继续喝一杯去，这次我陪你！”
顾晴没有反对，她任由姜小迟带着她走。
现在她累得很，没有力气做决定，她让一切顺其自然。
酒店已经没有包间了，服务员带着他们到了大厅。大厅也是人满为患，服务员带着他们拐来拐去找了一个两人座。
坐下后，姜小迟点了几个菜，然后问顾晴：“喝啤的还是白的？还是来个贵点儿的，咱俩喝干红？”
顾晴僵直地坐那儿，垂着眼不说话。
姜小迟啧了声，摇摇头，指着菜单对服务员说：“这种酒，拿两瓶来。”
服务员走了，姜小迟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出了点事儿，你得过来趟……不是我，是顾晴……详情不好现在说，你过来就知道了……昆明路小南国，我们在大厅里，你进来就能看到我们。”
姜小迟放下手机，顾晴问：“你叫谁来？”
“荣霄。”姜小迟说，伸手到身后自己拽了拽衬衣的后摆。顾晴看他呲牙咧嘴地直吸凉气，想起他后背伤了一大片。她说话的语调不觉放柔了些。
“你叫他来干嘛？”
“我怕我喝不过你，一会儿没人送你回去。”姜小迟白了她一眼。
顾晴又不说话了。
服务员先把干红送来了，姜小迟让她开了酒，亲自给顾晴斟满一杯。然后端着酒杯朝着顾晴说：“废话也不多说了，哥哥我知道你今儿不好受，你不想说话咱就喝酒，咱敞开了喝。来，哥先干了这杯！”
姜小迟一仰头，一杯酒灌了进去。
顾晴盯着那杯酒看了半天，她猛地端起酒杯一口灌了进去。不等姜小迟动手，她抢过酒瓶又连倒了几杯，一口一杯没半点含糊。她喝得急了，有几口被呛到了，咳嗽喷出的酒汁染得淡黄色的桌布像是血溅五步，她吸吸鼻子，抹了抹眼睛，接着自斟自饮，把姜小迟晾在一边。
姜小迟没有拦着她，他又把服务员叫过来，吩咐再拿两瓶干红。
一瓶干红下肚，顾晴觉得胃里火辣辣的，眼眶也火辣辣的，看什么都像是二次元。她往姜小迟那边看，他的脸一会儿长一会儿圆的，让她恼火。
她把酒杯用力砸在桌面上，喝问：“你怎么不喝？！”
“喝！喝！”姜小迟边说边又开了一瓶干红，给他们两人都斟满了酒杯。
顾晴不管不顾地又端起来一饮而尽。她把杯子扔到桌上，仰头靠在椅背上。
“我说你吧，难受了就哭一声，别总憋着。放心吧，这儿没人认识你，你不用怕以后见了人家抬不起头。”
“这人谈恋爱吧，没有一蹴而就的。人这一辈子，遇上一两个人渣也是难免。遇上了到不一定是个坏事，起码以后长记性。你就是缺心眼，打击一下也好。”
“你找这个人吧，我是第一次见。可我真没看好。这人功利心太强，跟你不合适。散了就散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你瞅瞅你身边，好男人有多少？宁远就够难得的了，你何必舍近求远去找个唱歌的？”
“姜小迟。”顾晴阴恻恻地叫他。
姜小迟问：“干嘛？”
“你把嘴闭上！”顾晴说。
☆、第五十章
姜小迟摆摆手，喝他的闷酒去了。
他们无语对饮，喝完了桌上的酒，顾晴觉得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了。
旁边那桌的一个女的突然尖叫一声，引得周遭的人纷纷扭头去看。
顾晴偏偏脑袋，模模糊糊地看到那边坐着一对男女。她挤了挤眼，才逐渐看清。
那女的顶着一张玻尿酸脸，很是颐指气使。那男的看着略清秀，把头垂得很低，一副软蛋德性。
女的做着花式镶钻的指甲，手一扬就bulingbuling闪，闪得她眼晕。她闭上眼，听到女的在教训男的。
“胡强我跟你说，你别那么不在乎我。你手机带身上就是打电话发短信用的，不是留着好看的！为什么手机响了三声就不能接？为什么我发短信你就不能秒回？”
“胡强我跟你说，别跟那些狐朋狗友混了。吃吃喝喝的有什么用？浪费钱不说还弄一身烟酒味儿你跟从垃圾堆爬出来似的，恶心死了！”
“胡强我跟你说，你别闷着头装聋作哑！你现在装得跟只绵羊似的，扭脸你就跟我唱反调。我都给你把计划做得好好的，你就是不肯去做，偏照着自己那套来。你问问你自己，行得通过吗？你真那么有本事还至于混到今天？你再这样，我跟你就算走到头儿了！”
顾晴又睁开眼睛，看到那男像个受气包一样坐那里，再看那女的咄咄逼人的样子，她觉得胃里很难过。
她想到每次跟肖熠吵架的时候，她是否也是这个模样的惹人生厌。
服务员来上菜，有一道酸辣汤。服务员搁下汤盆的时候不小心歪了歪，汤水溅两星到她手背上，很烫，就像有人在拿指甲掐她的皮肉。
服务员急忙向她道歉。
她心里陡然窜起一股无名火。站起来两大步跨到人家那桌旁边。
她把手搭在那男的肩膀上，醉醺醺地说：“哥们，你长这么大你妈这样数落过你吗？你这么大一人大庭广众的被人骂得跟狗似的你坐得住吗？有人是公主身子丫鬟命，你还真就当她是个公主了，你傻啊？”
她这话一出，那女的立马不乐意了，嚷嚷着你谁啊哪儿来的啊关你什么事啊你想打架是吧胡强你愣着干嘛你赶她走啊吧啦吧啦……
顾晴被吵得耳朵嗡嗡作响，她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吐出一口酒气，指着那个女的说：“我说你能先闭嘴吗？咱能别拿着矫情当优点吗？咱能别长得这么低调活得这么嘚瑟吗？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这样的？你当你训孙子呢？你跟你孙子谈恋爱你不怕差辈儿啊？你这样谈恋爱法是把智商往负二百五上靠啊？你怎么那么傻逼呢？！”
说完了她觉得真爽，就跟把自己骂了一顿那么爽！
那女的立马疯了，拍着桌子骂出了许多匪夷所思不堪入耳的话。要不是姜小迟拉着她，她早一拳捣到那女的脸上了。
“放手！我去教训她！”顾晴挥舞着爪子，被姜小迟拽得踉踉跄跄的，一路东倒西歪地撞了不知道几桌客人，惹得怨声鼎沸，姜小迟一边抓紧了顾晴，一边跟人家道歉。
临走出大厅，顾晴抱着一根柱子不撒手，远远地朝里面喊：“胡强！哥们！你记着！女人不能惯着，不能给脸不要脸！别怕，分了就分了，没什么稀罕的！女人满地都是，她不要你，小爷我要你！”
姜小迟掰开她的手，拖着她往外走。
外头还下着雨，姜小迟跟酒店要了一把伞，揽着顾晴冲进雨里。
顾晴总觉得今天的路面格外不平整，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姜小迟的胳膊卡在她的腋下，勒得她肉疼。她边挣扎着要姜小迟放开她，边骂谁在路上挖了这么多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