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慢慢进港了,一艘一艘的船依次停靠好,村民们拿着桶和筐就上船了,紧张的挑拣和运送工作开始了。
方谦益被张强拉上了张爸爸所在的船,踩着薄薄的窄窄的船板上船,方谦益只觉得脚下十分发虚,不自觉地半蹲下身子,摇摇晃晃地上了船。
好不容易踏上了船的甲板,方谦益就被张强塞了一个筐,一股强烈的鱼腥味冲鼻而上,方谦益差点吐了出来。
“快点,我们去挑那边的鱼。”张强熟门熟路地拉着方谦益走过去。
方谦益忍着一阵阵的呕吐感蹲在张强边上捡鱼,鱼鳞很滑,鱼鳍很锋利,方谦益抓不住鱼,反而被鱼鳍给割出了好几道口子,方谦益不敢喊疼,只能含着两泡眼泪委委屈屈地继续抓鱼。
张强双手齐动,很快就捡了半桶鱼,回头看一下方谦益,结果差点被吓个半死,方谦益的脸上手上都有好几道血痕印子,还一幅想哭却不敢哭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他了呢。
“好了好了,你做不来就下去吧。”张强拉方谦益起来,“真是的,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呢,不对,秀秀和玲子都比你强,她们什么活都能干。”
张强斜睨了方谦益一眼:“你,除了考试考好点,还有什么用?”
方谦益本来就挺委屈的,被张强这么一说就更加委屈了,又不是他想来的,来了还被嫌弃还被说,他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看到方谦益这付倍受欺负的小姑娘样子,张强一下就没了整人的心情了,他原本是想刺激方谦益几句,方谦益要是气不过肯定会奋起和他打一顿,这样他就可以明正言顺地揍他了,可是看到方谦益比女生还女生的样子,张强都觉得和他计较是跌了自己的份。
哼,不过是个娘娘腔,老子我不和你计较了。
张强拉着方谦益踩上窄窄的船板,要把他送下船,张强的脚步很稳,可是方谦益的脚步却更加虚浮了,他没上过船,刚才只是在船上待了一会儿他就有晕船反应了,现在再踩上薄薄窄窄的船板,方谦益只觉得脚都踩不住了。
“哎,小孩,你们快点走喽。”后头赶着送鱼下船的大叔喊道。
“知道啦知道啦。”张强加快了脚步,用力一拉方谦益。
扑通,一个大大的水花溅起,淋了张强一身。
张强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喊:“啊,方谦益掉海里啦!”
虽然张强喊得大声,但是却没有一个大人把他的喊叫当作回事,因为这里是渔村啊,靠海吃海,这里的小孩还不懂得走路就会下海玩水了,能跑的时候就已经游得像模像样了,只是掉下海而已,底下又没石头怕什么,而且这里还是码头,又不是公海,扑腾几下就上岸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掉进海水中的方谦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天盖地地向他压来,海水隔绝了声音,方谦益听不到张强的喊叫声,周围一片安静,下意识地挥手蹬腿朝上方游去,可是身体没浮上去,口中却吐出了一长串的泡泡,方谦益赶紧闭嘴阻止泡泡再次逸出,没有氧气,肺部憋得疼痛,四周黑漆漆的,顶上的光明明灭灭,却离他越来越远,方谦益突然觉得他被全世界给抛弃了,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人会来救他,也许他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
张强看到海面上冒出了好几个泡泡,可是却始终不见方谦益的身影,张强急得不行,好在他还有点经验,知道这时候应该找大人,他一个小孩拖不动另一个小孩,逞强反而会被拖下去,于是张强像一个火车头一样冲进了被层层包围的人群,在里面找到了张爸爸。
张强只说了一句“方谦益掉海里了”,张爸爸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全村都知道,方家大儿子从来不下海的,这会儿却掉海里了,这事可怎么得了啊。
张爸爸立即来到了张强所说的位置,拿起一条粗绳就直直跳进了海里。
张爸爸急速地下潜,最后在海下近十米处找到了方谦益,方谦益此时已经昏迷过去了,张爸爸立刻把绳子系到方谦益腰上,提着他向上方游去。
船上正在紧张围观的大人们注意到绳子的抖动,立刻拉着绳子往上提,在众人的合力之下,方谦益很快被拉出了海面。
大人们立刻将方谦益翻转过来,压迫他的腹部,将肚子里的水挤压出来,然后把他放到两块船板扎成的简易板上抬到了公路边,搭着货车送往了镇上的卫生院。
第14章 前尘
方谦益在轻轻地摇晃中醒来,睁开眼,这是一个车厢,古色古香的布置中又透着难言的熟悉感,挑帘,外面的景色在缓缓后退,原来他是在一辆马车上。砖墙木楼、青石板街,街边的行人身着古代衣衫,可是奇怪的是,这里的人们是女穿长衫短褂,男着珠钗布裙,而他自己也是穿着锦锻长裙,真是,古怪的熟悉感啊。
马车继续往前走,车上只有他一人,外头连个马夫也没有,可是就是这样,马车也安全稳妥地走到了一个大湖边上,然后停了下来。
方谦益不知道该做什么,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受他控制的动作起来,挑帘、下车,然后登上湖边停靠着的画舫,画舫上也是空无一人,但他上船后,画舫便慢慢开动起来,朝湖心缓缓而去。
方谦益正陷在一片迷茫中,不知前路如何,突然一阵飓风刮来,湖水形成了一个漩涡,然后龙吸水的奇观出现了,但这时方谦益没有心情欣赏龙吸水,因为他的画舫也被巨大的牵引力所吸引,无法抗拒地朝漩涡中心越来越近。
就在方谦益近乎绝望的时候,一道光从天上降下罩住了画舫,一个身穿威武铠甲的人站到了方谦益面前,原本肆虐的飓风渐渐缓和、平息,湖水也恢复了温柔的模样。
“你是谁?”方谦益看不清眼前的人,那人是一个光人,因为身着铠甲所以还能看出人形,但五官头发之类的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一个光团。
“此间缘尽,你何故回来?快回你应去之地吧。”光人的声音也是雌雄莫辨,让人猜不出是男是女。
“这里是哪里?”方谦益直觉地认为光人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大胆地问道。
“你不必再问,快回去吧。”说完光人就朝他轻吁一口气,方谦益就晕了过去。
光人扶住方谦益:“何必,你既然恨透了这里女子的薄情寡义,又已去了男子为主的世界,何必还要再回来。”
光人看向远处,似乎透过虚空看到了另一个地方:“你快回去吧,你所期待的人就在那里。”
方谦益眼前闪过一阵眩目的白光,光亮之后一下陷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方谦益才渐渐恢复了知觉,耳边传来一阵阵或近或远的谈话声,扰得他无法继续沉睡,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方谦益发现他正躺在一个双人病房里。
方母正带着小儿子守在床边,刚给小儿子喂了水后,转头就看见大儿子睁开了眼,方母高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牢牢地抓紧大儿子的手,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怎么样,还难不难受?饿不饿?想吃什么?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方谦益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母亲,然后呆滞地摇了摇头:“不饿,有点渴。”
方母马上端起放在一边的杯子:“这里有水,不烫,你喝一口。”
喂了大儿子一整杯水后,方母才起身出去找医生,弟弟坐在床边,正对着方谦益笑眯眯地傻乐着。
弟弟刮了刮方谦益的鼻子:“羞羞脸,羞羞脸,掉进海里竟然吓得睡着了,还睡了整整一天。”
方谦益笑了笑:“现在几点了?”
“快6点了,我都好饿了。”弟弟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都扁了。”
“好,哥哥没事了,现在就可以回家了。”方谦益疼宠地抱起弟弟,“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这边方谦益和弟弟聊着天,那边方旺达正在走廊里接受张爸张妈的道歉,站在一边的张强吓得直抹眼泪,一声也不敢吭。
“达哥,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我家强子就是太浑了,一眼没看住又闹出这么大的事,别的话我也不会说,就是这浑小子,你要打要骂随便来,我和他妈绝无二话,还有,小益的医药费我们家一定会负责的,卫生院不行,就转到县医院去,县医院不行,就转到市医院去,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张爸低头道着歉,态度很是诚恳。
张爸转头拍了张强脑袋一巴掌:“臭小子,过来道歉,每次都是你惹事,老子来替你道歉,你个王八蛋,这次闹得这么大,看回去老子不打死你。”
张强怯怯地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眶显得他十分可怜:“方叔叔对不起,是我硬拉方谦益来码头的,是我没看好方谦益的,您就打我吧。”
方旺达心里是真想揍死这个臭小子,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更何况他的大儿子从小就乖巧懂事惹人疼,他自然对大儿子十分疼爱,看着大儿子面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再想到差一点就救不回大儿子,方旺达的心里可是足足地生着三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