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索性就把恶人当得更加彻底。
“好,我针对她……可是周瓒,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瓒用行动替代了所有的语言,他拨开站在一旁围观的人,走到痛哭的朱燕婷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
没有人会注意旋涡中心的祁善是如何离场的。大家的关注点都集中于周瓒刚才旁若无人的举动上,还有朱燕婷望向他时含泪的眼睛和通红的脸。
祁善抱着依然没有收齐的作业本走向教师办公室。说好下午放学前要把作业放到Miss王的桌前,她就得做到。
张航没有参与教室里沸腾般的议论,他在半途追上了祁善。
“那件事是我干的。我……把你拖下水了,对不起!”
祁善木然看着怀里的作业本,脚步不停。她说:“我们不是一丘之貉吗?”
晚餐时间,话题里的两个主角并坐在小平房的屋顶,黄昏的树影给了他们最天然的掩护。
“我应该说感谢你吗……替我解围。”朱燕婷低头看自己垂在屋顶边缘的腿,说完又忍不住望向周瓒。
“随你。”周瓒无可无不可。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习惯了。其实祁善说得对,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吗?”周瓒笑了起来,一如朱燕婷初次遇见他的样子。那时她在倒立,然而即使在没有颠倒的世界里,她也没见过笑得那样让她心动的男孩。
“祁善是在生我的气,我们之前吵了一架。”周瓒平静地回应朱燕婷脸上的愕然,他说,“祁善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
“嗯。”
朱燕婷揉着手背上那道淡淡的伤痕。薄荷药膏对擦伤一点用处都没有,可她仍然用了,觉得伤口好受了许多。周瓒的话她好像听懂了,她头一回发现,原来还可以用这么含蓄又简洁的方式同时拒绝两个人。
“还有烟吗?给我一根。”朱燕婷问。
周瓒替她点烟,自己却没有抽。
朱燕婷喷了一口烟雾,趁着脸藏在迷蒙之中,说道:“既然你‘最好的朋友’是祁善这种乖孩子,你又何必和我这样糟糕的人混在一起?”
周瓒用手撑着发烫的水泥板屋顶,身体往后仰,笑嘻嘻地问:“怎么糟糕,说来听听。”
他这副样子,朱燕婷那些自暴自弃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
“你信不信我没有向我姨父告密?我没那么无聊。郭志勋的情书……我警告过他很多次,不要再缠着我,不要再没完没了地写信。他不听,我只能用这个办法。在你看来这一定蠢透了吧。”
周瓒百无聊赖地说:“管他呢!”
可朱燕婷一时难以判断,周瓒嘴里的“TA”是指郭志勋,还是她,或是整个事情。他总是这样,似乎对很多事都感兴趣,似乎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周瓒,在你眼里有很重要的事吗?”
周瓒还真的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很小的时候,摆脱我妈的看管去吃一块糖,哪怕舔一舔也行,这对我就很重要。后来我发现,每一次我侥幸吃到糖,都是因为我爸妈又打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我偷吃的事。我怕我吃进嘴里的糖越多,他们越容易离婚,又或者来不及分开就相互把对方揍死了……好笑吗?我那时还是个孩子。”
他说着,自己却也笑了。
“你现在难道就不是孩子?”朱燕婷转头看着他,“你爸妈现在怎么样?”
“他们相敬如宾,应该快离婚了……很可能我妈会拖到我成年的那一天。”
“相敬如宾不好吗?”
周瓒笑笑。不了解的人当然会这么认为。可换作祁善,她一定知道以他妈妈的性格,面临痛苦时,她越平静,问题就越严重。所以周瓒才会推断他父母的关系已然到了尽头。他妈妈只是需要时间争取更多的利益。
可惜他好一阵没和祁善说话了。周瓒也没能告诉祁善,他在周家的族谱里多了个“哥哥”。与此相应的是,那个孩子改姓周,就得将名字里的“谦”字改为“歉”。这是冯嘉楠提出的要求之一,她也承认孩子本没有错,但既然认祖归宗是周家人的愿望,那他替周家人和新身份承担这份歉意,相当公平。
让周瓒颇为意外的是,当周启秀为难地征询韦子谦——周子歉的意见时,他很快就点了头,想必这个新身份对他来说也相当有吸引力。
与此同时,周启秀公司的股权也有了很大的变动。冯嘉楠从来就不是一个失去爱情就会放弃一切的人。
“我爸妈早就各自成家生了孩子,为了不让我妨碍他们的生活,我四岁就在杂技学校寄宿。当我得了奖以后,他们又为了那点奖金吵个不休,都说自己才是给我提供学费的那个人,但没有一方主动提出春节让我跟他们回家……我的先天条件其实不适合练杂技,拼了命混出几张奖状,落下一身的伤。我还不会讨团长高兴,演出结束出去陪饭局总是让人扫兴。好不容易被我小姨、姨父弄回来上学,还成了全班公敌。这样又老套又可怜的故事能不能让你好受些?”
“还行。”周瓒依旧眼底含笑。快乐会叠加,痛苦却会相互覆盖,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朱燕婷掐灭了燃到一半的烟,问出了她最感兴趣的问题。
“你和祁善为了什么事吵架?”
以周瓒的本事,想要哄得祁善高兴应该非常容易。
周瓒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让朱燕婷惊讶的是,随后她在周瓒脸上看到了罕有的迷茫。
他垂下眼帘,似乎也在问自己。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也不知道。”
第十三章 不需进,只需守
周瓒和朱燕婷之间的事很快在他们年级范围内传得人尽皆知。开始很多人不信,但高三理(三)班大部分同学都可以言之凿凿地作证,他们亲眼看到周瓒把朱燕婷搂在怀里。众人看向朱燕婷的目光也有了变化——一个你不太看得起的人,忽然被一个不太看得起你的人另眼相待,很难不教人重新审视她的价值。
朱燕婷依旧独来独往,受人孤立排挤的状况却略有改观。
老孙果然被这段关系气得跳脚,又把周瓒单独叫到无人的办公室大加训斥一轮。一会说他学习态度不端正,一会说他做人的态度也有问题,可说来说去,总骂不到点子上,周瓒也不痛不痒。不用想便知外甥女朱燕婷的心甘情愿让老孙吃了哑巴亏,他对此并无办法。
周瓒放学后在操场跑步,休息时,张航给他扔了瓶水。周瓒颇看不起张航那些作弄女孩的伎俩,淡淡地把水放在一旁的水泥台阶上,撩起衣服擦头上的汗。
张航也不生气,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说:“放心,我不会再和朱燕婷过不去了。”
周瓒嗤笑,“你要我为这个感谢你?”
“不用不用!”张航摆了摆手,走到周瓒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道,“既然你和朱燕婷是一对,那我追祁善你肯定不会有意见了?”
周瓒甩开张航的胳膊,像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惊讶得恨不能把每个字拆开来说。
“你——追——祁——善?”
“是啊。”张航话接得无比顺溜,仿佛早就胸有成竹,“我以前还以为你和祁善有一腿,就没好意思横刀夺爱。”
周瓒又发出了一声夸张的笑。按张航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要他愿意,就能轻轻松松将周瓒所爱夺走。周瓒提醒道:“你搞清楚,我根本不喜欢……”
“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嘛,你不喜欢祁善对不对?所以我彻底放心了,这才来找你。你们没有那种关系,好歹是邻居,私底下熟得很。有你帮忙,我成功的概率也大一些。”张航为表示自己的诚意,谄媚地替周瓒拧开了那瓶水。
周瓒理顺了那口气,才慢慢地消化了张航带给他的意外。祁善眉目清淡,注意力也不在穿衣打扮之上,往好听里说是素净,说得不好听就是寡淡,性格也乏味得很,活脱脱是个老学究。然而周瓒必须拍着良心说,她不难看,身上又具备优等生的光环,偌大的校园,有一两个审美独具一格的人看上她实属正常。
“别逗了。”周瓒劝张航道,“祁善她不会答应的。”
“这个你别管,你只需要说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我不是闹着玩的。”
“你别害我。不要说是她家里人,就算是我爸妈知道了,我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张航倒也爽快,闻言头一点,“行,不帮就不帮。我做什么,你就当作看不见好了。她家里那边你别吱声,祁善面前别给我使绊子,不得已的时候打个掩护。你和朱燕婷有什么需要,我能帮的绝不含糊。这样总可以吧?”
周瓒沉默了片刻,张航在等着他的回复。他接过水灌了两口,满不在乎道:“那当然没问题。”
冯嘉楠出差回来了,她给祁善带了好几件新衣裳。周瓒从外面回家,一上楼就听到她们在房间里叽叽咕咕的说笑声。
“阿瓒,你快过来看看。”冯嘉楠听见儿子的动静,招呼他进自己的房间,指着祁善笑眯眯地问,“你看小善穿这个漂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