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精典愣愣的看着我,我心虚的看着他,我俩四目相对几十秒,然后陈精典突然站起来,转身走了。
“操,不行就说不行。你丫黯然离去是什么意思。”
但过了几分钟,陈精典又回来了,身后拖着一个大箱子。
“我彻底放弃考研以后,这些英语书一直没舍得扔。后来有了小妹,我想腾地方,就抱到楼下卖废品那儿。可这么多书,上面还记着我三四年的笔记,卖的钱连买条白沙烟都不够。我就又给抱回来了。”
陈精典把这盒书揣到我脚底下,“我是没戏了。天生不是成大事儿的人。你努努力。”
“??谢了。”
陈精典冲我笑笑,“没什么本事的人吹牛,只能张口闭口说‘我有一个朋友怎么怎么牛逼。’我已经奔着俗套去了,王爷呢,只要给他口酒喝,他这辈子都踏实了。我们把宝押你身上,你,得是我们以后用来吹牛逼的那个朋友。”
北京又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宅瘫患者,每天痴痴的躺在床上,追踪着女神的动向,享受着大妈们袭来前,最后的安静。
而今年的三月,我还是住在这个房间里,女神已经成了我的女朋友,她叫郑有恩。我报了英语培训学校,每天没命的背起了单词。楼下的花园里还是很安静,大妈们的冬天暂时还没有结束。
三月的第二个周日。孙大妈搬家离开了我们小区。
房间里该卖的都卖了,要搬走的东西并不多。从前两天起,就一直看到收废品的陆陆续续从孙大妈家里往出抬家具。那些陪了两个老人几十年的物件,都已经用的油光锃亮,最后还是摔摔打打的,集体上了收废品的三轮车。
孙大妈的儿子开车送他们去养老院。临走前,孙大妈到小花园里和大家告别,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全来了。
“回头有空看我去,我们那儿空气好。东直门坐车,850,50分钟就到。”
大家纷纷点头,“一定去一定去,下礼拜就去。”
但每个大妈脸上,表情都有些难受,也许是心里清楚,这一就此别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打上招呼了。
孙大妈溜达到柳阿姨身边,“等天儿暖和了,你们接着跳,跳你那个跺脚操。”
“把你音响带上,到那里,也搞支队伍出来。”柳阿姨说。
“不着急,我到那边儿摸摸群众素质,看有没有这方面的文艺细胞。”
柳阿姨走向孙大妈,握着孙大妈的手,眼眶有点儿泛红。“孙姐,多保重。”
孙大妈点点头,面不改色,女中豪杰的范儿依然端的很正。孙大妈看看我,“小张,提点儿气,活精神点儿,好好跟人姑娘处。回头我来喝你们喜酒。”
跳广场舞的大妈们,给孙大妈拿了好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都是从附近左家庄菜市场和农展馆大集里买的。因为担心孙大妈到了郊区,买东西不方便。走的时候,孙大妈坚持不让我们送,自己抱着东西,走向了儿子等候的大门口。
我看着孙大妈的背影,脑子里的背景音乐,是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潇洒走一回》。
柳阿姨也看着孙大妈的背影,眼眶还是红的,但眼泪没流。
“我们女的吧,爱处死对头。小时候和女同学斗,年轻的时候和同事斗,哪怕是朋友,心里也是想分个上下的。针头线脑的事儿,都要拿出来比一比,争个输赢。这么你追我赶了一辈子,今天,最后一个对手也送走咯。”
柳阿姨慢悠悠的说着,然后目送着孙大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区门外。
这一刻,柳阿姨眼神里的气势,好像也跟着消失了。
我昏天暗地的学着英语。高考以后就没再看过书,重新捡起这个技能,就像断臂多年,突然装上了假肢,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背单词的时候,永远是忘的比记得快。看题的时候很容易躁动,有时候不知不觉开始搓起了身上的泥,有时候上一秒还在看书,下一秒却发现自己擦起了玻璃。
我师傅、王爷和陈精典,都很支持我。他们的支持不是大力拥抱,深情喊口号,“为了明天加油啊兄弟”之类的,而是替我把能扛的夜班都扛了,就像当初我们支持陈精典考研时一样。
有恩知道我想努力一把,也很支持。作为一个冰心铁血的女性,她的支持当然不是温柔似水,陪我挑灯夜读那种。她仗着自己口语好,喜欢半夜抽查我。有时我趴在书上睡的正香,她一个电话打过来,开口噼里啪啦一串英语,让我迅速翻译。我答不上来,她就用英文骂我,骂完还要我接着翻译她骂的是什么。
我很感动有恩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每天睡觉前想到她,我会时不时的一阵心慌,心慌的原因不光是因为怕她半夜抽查我。这次的努力,我只是背水一战的想往前走一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更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头。
我不知道有恩能陪我走多久。
北京渐渐进入了夏天,我的苦读也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有一天,酒店招了个新门童。我一边在心里默背单词,一边听王牛郎给他灌输要小费的秘笈。就像当初向我灌输的一样,王牛郎的中心思想依然是:门童就要把自己当成一个要饭的。
王牛郎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没想到新来的小孩并不领情,“我不想当要饭的。”
王牛郎一愣,“可咱这工作就是要饭的啊。”
“我不这么想。”小男孩脖子一梗,“咱酒店是外国酒店,就也算外企吧?那我凭什么不能把自己当白领啊?”
王牛郎噎了半天,活活被他气笑了。他把小男孩往我身边一踹,“得,跟我不是一路的,以后你罩着他吧。”
那天下了班,我和小男孩一起去食堂吃饭。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想要来做门童。
小男孩说,他家是昌平农村的,父母给找了个工作,在高速收费站当收费员,一直挺稳定的。后来结了婚,俩人想搬到城里来住,每天再去京承高速的收费站上班,就太远了。
我很惊讶,小男孩最多二十岁出头,居然已经结婚了。
后来,小男孩用一顿饭的时间,眉飞色舞的和我讲了他和他媳妇儿是怎么好上的。
这个刚认识一天的小男孩,向我讲完他的爱情故事以后,我心里突然踏实了。
我在那一刻意识到,我和有恩,可能会长久。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给有恩打了个电话,有恩正在美国,电话她没接,过一会儿再打,已经关机了。我算算时间,她可能刚好在飞机上。
到了半夜, 手机响了,我条件反射的迅速启动了英语词库,准备回答有恩的口语抽查。
“你起飞前打我电话,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想你了。”我从床上爬起来,靠在了窗边。“你回来了?”
“没有,还在飞呢。”
“那怎么打的电话?”
“拿信用卡打的机上电话,我怕你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让你担心了。你飞到哪儿了?”我抬头看了看窗外。
“太平洋上,今天是大晴天,没有云,海面特漂亮。”
“我刚刚打电话是想和你说,今天,我们酒店新来了一个门童,他给我讲了他和他老婆的故事,你想听听么?”
“你说吧,我先听听看。要是太煽情我就挂了。”
“这个门童以前是高速路收费站的收费员。每个收费员都得坐在小岗亭里,收钱送票,除了上厕所,轻易不能出来。下了班就坐班车走,基本上和其他同事都没什么交流。这个小门童特别喜欢他隔壁岗亭新来的姑娘。他透过小窗口,能看见对面的她,但永远说不上话,上班时间也不让用手机。他就一直这么偷偷喜欢人家,可是每天车来车往,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姑娘说话。这么耗了一年,有一天听同事说,那姑娘在城里找着了工作,准备不干了。小男孩特别难过,都没和人家自我介绍一下,光这么互相看了一年,就把机会错过了。可是,到姑娘最后一天上班,你猜怎么着???有恩,你还没挂吧?”
“没挂,你接着说。”
“那天晚上,临下班前两个小时,北京郊区,下了一场大雾。那雾特别的大,前后半个小时,能见度就不到五米了。京承高速北七家到高丽营路段,立刻被封了路。一封路,高速上就一辆车都没有了。整条路空空荡荡,收费员们没什么事儿,就都从岗亭出来溜达。小门童说,他在大雾里,踏出那个小屋,周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形,收费口的大红警示灯,都被遮的朦朦胧胧。可这么大的雾里,他就是能看见那姑娘在哪儿站着。他直直的走到那姑娘旁边,问姑娘,‘今天下班肯定早,你一会儿打算干嘛?’姑娘笑了,说大雾封路,连家都回不了,还能干嘛?他说,那既然困在这儿了,咱们就一起玩儿一会儿吧。”
有恩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两声。
“第二天,这小伙子陪姑娘辞了职,也进城里来找了工作。俩人现在已经结婚了。”
有恩沉默了一会儿,“故事挺逗的,但没必要专门打长途说吧?”
我想象着有恩正在几千米的空中,靠在铉窗边,俯视着窗外的海面,海面被阳光照射的金光闪闪。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纪录片,说海面下,三四千米深的地方,生活着一种虾,这种虾数量非常多,靠地底的火山取暖,火山的喷射物就是它们的食物,它们成千上万的聚在一起,没有目的的游动,永远不需要见到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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