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叔气得狠了,胸口正剧烈地起伏,她有些心疼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要这么维护小主人,当即打断了老人的话:“傅先生,我能和你单独谈几句吗?”
傅魏鸿怔了怔,倒是陈昕声调柔和地说:“这里是傅家,阮小姐还是等到他们父子谈完再说吧?”
阮之眉眼冷淡下来:“这是我先生的家,说起来,我才是女主人吧?怎么?在这家里,我想找我公公说几句话,也要经过陈小姐同意了?”
陈昕脸色铁青,傅魏鸿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说:“我去去就回来。”
傅长川并没有拦着阮之,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站起来,走向书房。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陈昕,他也懒得多说,转身去二楼。
“长川,你爸爸最近身体不好,也常常想起过去的事,如果可以的话……这里,就让他住一段时间吧?”身后陈昕的声音柔软而带着恳求的意味。
傅长川甚至没有转身:“你明知道这是我母亲的老家,还能若无其事地进来,说出这样的话……”他淡淡笑了笑,“她这一辈子输给你,倒真是不冤。”说完,他回头看了眼黄叔,“等他出来,黄叔麻烦你送客吧。”
阮之很少单独进书房。因为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撞见傅长川大发脾气、弄伤自己,心有余悸至今,几乎从不踏足。今天在这里,和他的父亲在一起,她也决定速战速决。
“傅先生,我这人心直口快,您别介意。”
傅魏鸿笑了笑:“你说。”
阮之开门见山地说:“您不需要和我们说落叶归根,人老了就会想念起年轻的时候。可是我很困惑,你会怀念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吗?”
她讽刺地笑笑:“对你而言,最美好的日子应该在巴黎,和陈昕两情相悦的那段时间。可对长川来说不一样,他在这里的时间,或许是他这一辈子对家庭最美好的回忆。父母之间没有第三者,也没有私生子弟弟。”
“阮小姐……”
阮之摆了摆手,并没有让他插话:“我爱他,想保护他,也受不了任何人伤害他。而你们一家三口的出现,本身已经是对他的伤害。如果我说了这么多,您还不能明白的话,我只好坦率地告诉你,这幢房子以前属于傅长川的母亲,现在属于他。”她顿了顿,“您和陈昕,不是我们欢迎的客人。”
傅魏鸿原本的一丝笑意也匿了起来,眼神变得冷硬。这样一个呼风唤雨惯了的男人,不会允许后辈这样同他说话。
阮之轻松地笑了笑,没有避开他的眼神,也并不害怕:“外人看着傅长川,会觉得他很强势,也很强大,可我还是想保护他。所以,我从不怕惹事。也请你,盯着陈小姐一些。你们已经伤害过傅长川,以后的日子,还是让他过得安静一些。”
傅魏鸿站起来,书房橘色的灯光下,阮之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
他的确已经老了,大约已经到了开始频频回忆过去的年纪。所以,才会回来。
或许也是为了略微修复一下和长子的关系?
可阮之觉得这些原因都虚伪得令人作呕。
那么多年的伤害之后,轻飘飘一句“老了”就能令一方彻底原谅?
总之,她做不到。
“阮小姐,谢谢你今天说的这番话。”傅魏鸿停下脚步,淡声说,“不过请你记住,你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傅太太。”
阮之略有些诧异地扬眉一笑,轻松地回答他:“我不在乎。事实上,傅长川可能也不在乎自己姓不姓傅。他的母亲姓黄,哪怕他以后改姓黄,我们也觉得无所谓。”
傅魏鸿脸色铁青,呼吸声都重了一些,转身离开书房。
客厅里陈昕正在等着,一见到他们出来,便殷切地站了起来。
“走吧。”傅魏鸿面无表情地说。
陈昕看看他,又看看阮之,想要说什么,往楼梯口张望了两眼:“长川呢?”
阮之笑眯眯的:“他休息了。”
“哦……”她似乎还有些不甘心,“那下次——”
“没有下次了,陈小姐。”阮之客客气气地看着她,语气却丝毫不让,“这里不欢迎你。”
傅魏鸿已经转身走向等着的车子,陈昕半侧过脸,路灯下,这个女人的五官眉眼精致得如同工笔画一样。
“阮之,这么维护傅长川,我是不是该为你们的爱情感动?”她用一种魅惑的语气同她说话,眼神中却又隐含着毫不掩饰的讽刺,“真可惜,到现在为止,你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之回过神之前,陈昕已经跟着傅魏鸿离开了。
她还在琢磨陈昕的这句话,走到屋里,黄叔正在收拾会客厅,回头看到她,老人放下手里的杯子,踌躇了片刻,才说:“阮小姐,就当是我拜托你一件事。”
阮之心里略微慌了慌,定定神:“黄叔,你叫我小之就好了。”顿了顿,又忍不住解释,“之前那些报纸新闻什么的,都是公司宣传,那个,是假的,你别放在心上——”
黄叔摇了摇头:“先生从小就很孤单,直到和你结婚,这里才开始热闹起来。请你,下次不要再离开他了。”
“我……”阮之轻声说,“我不会了。”
黄叔继续弯腰收拾,没有回头:“那些报纸啊新闻什么的都没关系,我看得出来,先生是不会对你生气,所以你同他闹闹也好。再怎么闹,我也站你这边。”
阮之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酸,只好“嗯”了一声。
“赶紧去休息吧。”老人直起腰,面目慈和,“不早了。”
阮之走到楼梯的地方,忽然听到黄叔又说:“还有……小之,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先生。”
“我会的。”阮之一字一句地允诺,“我一定会。”
公司上市之后,《走吧》作为新年第一个提档的大项目,圈内外都十分关注。走了一阵宣传,后期制作完成,第一期播出的时候,阮之是在家里看的。
节目放到一半插广告的时候,阮之站起来想去厨房拿饮料。
正好傅长川回来,风衣还没脱下,就问:“要拿什么?”
“啤酒,冰镇的。”
傅长川拿了两罐回来,阮之喝了一大口,易拉罐攥在手里,捏得稀里哗啦的响。
傅长川斜睨她一眼,伸手把半瓶啤酒接过去了:“一个节目,至于吗?”
阮之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电话,一边嘟囔着说:“不行,我还是得回公司盯着。”
傅长川抬腕看看时间:“这么晚?怎么了?”
阮之一脸绝望地盯着电视:“完了完了,夏淇这下要被骂死。”
第一期节目还没跟去巴黎,一路上就看着小姑娘怎么作了。她家庭优渥,没进这个圈子之前家里就是富养着的,出门旅行都是头等舱星级酒店,当了明星后,在享受上更是毫不含糊。结果节目组给定了经济舱,小姑娘就拉下脸,还特不乐意地说反正没开录,大不了自己出钱升舱。一旁梅静怕节目组为难,主动劝了几句,她还翻了个白眼,一副别人是多管闲事的样子。一对比,梅静真是漂亮体贴、人见人爱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阮之还能忍,手机震了震,夏淇还发了条语音过来:“之姐你在看吗?我表现不错吧!”
阮之气得语音都没回,忙着跟公司联系。傅长川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几句:“小姑娘还真能折腾。的确是像你带出来的。”
节目还没播完,微博上已经发起了热门话题:遇到梅静你就娶了吧。以及——夏淇滚出节目。
阮之彻底没了想法,靠在沙发上,托腮看着在放片尾曲的屏幕,随口就问:“梅静和夏淇,你娶哪个?”
傅长川陪她坐着,啤酒喝得差不多了:“都不娶。还是娶你。”
理工男的嘴甜起来,也是蛮厉害的。阮之笑了笑,不依不饶:“一定要选一个呢?”
他还认真想了想:“夏淇吧。”
“为什么?”
他便含笑看她一眼:“她虎头虎脑的,比较像你。”
虎头虎脑……是形容女生的么?
这一会儿工夫,再看看手机,夏淇已经是热搜第一了,热度倒是炒上去了……可惜糊了。阮之这边忙着电话和电视台、公司联系,折腾到傅长川洗澡出来,督促她上床睡觉。
“为什么对夏淇这么好?”他冷不丁地开口问她。
她翻了个身:“我喜欢她这样无忧无虑。能保护一些是一些。”
傅长川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臂,把她揽进自己怀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完全能体会。”
就像在这个世界上,孤单的他,遇上风风火火的她一样。
是的,他完全能理解。
这一觉睡不到五个小时阮之就起来了。
这个时节天亮得早,阮之蹑手蹑脚地穿衣服,一回头,傅长川已经醒了,半靠在床上,皱眉望着她。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啊?”
这几天他的头发略有些长了,发丝落在前额的眉骨上,这样看过去,竟有点不羁风流的意味。他眯了眯眼睛,拖长了尾音说:“我们都把工作辞了吧?找个小海岛,过一两年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