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太太与熹雯真是相见恨晚,最最重要,她为熹雯出谋划策。
周末的时候,她与他又遇见了。
咖啡馆大扫除,熹雯从门里斜着半个身子,探出头去擦玻璃,看到温至臻的车徐徐停在对街,温至臻关上车门,摘下偏光太阳镜,小跑了过来,那动作一气呵成。大门挡着熹雯半个身子,歪斜着,仿佛吊在门上似的。
熹雯说:“啊,你晚了一步,温奶奶刚刚才离开。”
温至臻就站在咖啡馆的门前,他笑了笑问:“不请我进去?”他笑起来十分好看。熹雯怔了一怔,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在门内,半个身子在门外,是有点好笑!
熹雯不由得脸上一红,忙开了门,领他进来。温至臻在身后说:“你很爱脸红。”
熹雯的心怦怦地跳,一边走着,踢到旁边的一张椅腿,眼看更糗的事情就要发生,亏得温至臻离她近,将她稳稳拉住。温至臻直白地问她:“你很紧张?”
熹雯忙辩解地说:“哪有!没有,没有的事!”她的一只手在空中左右摇摆,像墙上那只金光灿灿的招财猫——它正伸着爪子——招财进宝。
温至臻觉得有一点好笑。
“奶奶说她的手袋落下了,叫我过来取。”温至臻说明来意。熹雯站在咖啡馆里四下环顾,在温老太太刚才坐过的位子旁边,看到一只白色的手袋。“真是太大意啊。”熹雯将手袋双手递到温至臻的面前。手袋很轻,其实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温至臻明白老人家的用意。
最近在公司没有见过她,温至臻问:“实习期结束了?”
熹雯没料到他有这样一问,点头说:“嗯,只实习两个月。”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揣在围裙的兜里,小模小样的。
温至臻说:“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熹雯说:“沈小姐她刚才打电话问我,要不要继续在立新工作。”沈析是市场部副总监,熹雯见实的时候,为她做了两个月助理。熹雯观察着温至臻的反应,他说,那很好啊。温至臻只是来拿包,很快就走了,临走时说:“有事打电话给我。”他在耳边做了个Call的动作,虽然好像是说了很关切的话,可是熹雯怎样都觉得像是例行公事,因为看得出来,他只是讲客气话。
熹雯只得干笑了两声掩饰,送他出来松了一口气,在他面前有一种低气压,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可能是因为——嗯——他比她高的原因!熹雯正打算进咖啡馆的时候,温至臻的车子转了一个大圈,徐徐停在大门前。他在车里隔得远远地问她:“喜欢什么花?”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熹雯在心里说,可是嘴上却循规蹈矩地回答:“玫瑰吧。”跟他对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变笨了,回答得很慢,仿佛有很多时间考虑,但是时间又似乎总是不够,因为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例如这回答,其实她最爱郁金香,可是那时却下意识说出玫瑰——这属于恋人的花,难道潜意识她希望暗示他些什么?
显然这种暗显是很有效的,熹雯开始收到白色的玫瑰,是温至臻送来的。
她原以为他应当会是个好情人,至少也该懂得一些浪漫,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白玫瑰每天一束,风雨不断,他偶尔打电话给她,对话简短得犹如例行汇报。他问:“收到花了?”她回:“收到了。”然后各自收线,她后来倒是再没有见到他本人。
毕业季很快就来了,熹雯收到多份Offer,沈析发来邮件,邀请她周六去立新新人面试。沈析算得上是熹雯师姐,因同校同系,虽不同级,但也有诸多关照。熹雯不知道该不该去。温老太太说:“怎么不去,应征至臻的私人助理。”
温家小妹家馨在沙发上吃薯片,笑得前俯后仰,说:“奶奶,你也太投入了,你看,大哥根本没有入戏。”
温老太太有她的态度:“我们家至臻慢热。”
温家馨十七岁,虽然在学校里老师明令禁止恋爱,但看对了眼,牵手Kiss,无一不做,慢热,她理解不来。温家馨说:“什么慢热,我看是因为……”温老太太一个抱枕丢过去,薯片哗啦啦掉了一地,但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熹雯思索良久,说:“那我还是去立新上班好了。”
温家馨摇了摇手指头,友情提醒她:“我大哥绝对、绝对不会谈办公室恋情。”温老太太有不同声音:“多接触才是上策。”她时常叫温至臻回家吃饭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不喜欢她吧,熹雯有自知之明,虽然心里有诸多期待,但是感情的事情,如何能勉强得来。抛开感情,职场新鲜人。熹雯说:“温奶奶,我去立新上班,做OL,每天美美地去上班,有朝一日成为沈师姐那样的人。”
熹雯第一次见沈析就被她的气场吸引住了,仿佛理想中的自己,迎面走来。沈析个子不高,偏瘦,戴黑色半框眼镜,工作套裙,有一种知性的美。还有一样,独立又自主,别人模仿不来,是内秀。
“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温老太太嗤之以鼻。都说迟早、迟早,可是迟与早之间有多大区别。世界像潘多拉的盒子,才刚刚打开,熹雯跃跃欲试。她这时并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她将梦想全都抛弃,为温至臻,甘愿做柔婉的小女人。
熹雯去立新面试回来的那个下午,无事可做,约一众旧同学,到咖啡馆喝咖啡。春光暖人的五月午后,众人就坐在假藤蔓的花架下闲聊。聊到下午五点多过,人走了七七八八,只有姜祥真还留下着,她的咖啡见底,熹雯起身去为他续杯,才一起身,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姜祥真俯身看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熹雯,手机响了。”熹雯早走远了,听不到了。
手机依然响个不停,姜祥真犹豫一下,为她接了起来,才想说一句“熹雯现在不在”,电话那边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晚上我有空,在‘静怡’订了位子,七点,你能自己过来吗,我有点事走不开,不能去接你。”
姜祥真错愕了半晌,说道:“先生,你打错电话了。”
电话那边的男子也默了一秒钟,问道:“谢熹雯?”
“啊——对——是——她现在不在——我是——你是哪位?”姜祥真简直有一点手足无措,这是什么情况?还说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还说要一起结婚,还说老了要一起坐在摇椅上闲聊,谢熹雯交了男朋友?关键还在于她从没提起过半句。
电话那边的男子说:“那麻烦你转告她,我是温至臻。”然后,那人果断地挂了电话。
温至臻?
姜祥真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没有结果!
等到熹雯端好咖啡回来时,姜祥真板起脸,说:“刚才有个自称温至臻的人打电话告诉你晚上七点在静怡订了位置。”她一气说完,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熹雯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姜祥真,问道:“你答应他了?”
姜祥真认真地回想了下,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
熹雯松了一口气,姜祥真说:“他并没有问你要不要去,而是陈述既定的事实,他问的是晚上你是自己去,还是一定要他来接你。”姜祥真眨了眨眼,“温至臻是谁,他想追求你?”
他想追求她?
如果他当真是想追求她,未免诚意不足。熹雯那天晚上坐在餐厅里这样想着。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那时已经是七点四十四分。确切地说,离他约她的时间晚了四十四分三十六秒。在她慢吞吞地吃完了一杯双球冰激凌加一份提拉米苏之后,温至臻还没有出现。
她猜,他一定跟这家店的老板极熟悉,大堂经理总是过几分钟对熹雯说一次——内容永远不变——温先生马上就过来了。在他第五次向熹雯说明这一情况时,熹雯站起来,礼貌地回应:“真遗憾,待会儿我还有一些事情,我得先走了。”
那大堂经理面色一僵,回身打了个电话。
熹雯按了桌上的呼叫铃,服务生前来。大堂经理转过身来对熹雯说:“谢小姐能再等一下吗?”
熹雯对服务生说:“埋单。”她弯腰拿钱夹,大堂经理却对服务生摆了摆手,是不必结账的意思。
熹雯嘟了嘟嘴,温至臻愿意付账,她也不反对。
熹雯起身离开,大堂经理跟在她身后问道:“谢小姐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几号,我让人开出来。”熹雯转过身,恐怕让他失望,熹雯说:“我不会开车。”
大堂经理马上说:“这样,谢小姐暂坐一会,这里不好叫车,我让人……”熹雯看得出来,他仿佛在极力拖延时间,也许温至臻在赶来的路上。这令熹雯十分失望,那就是说,是在刚才那一通电话之后,他才不得不赶过来。那他为什么要约她出来,迫于温奶奶的压力?熹雯叹了一口气,说:“谢谢你,不用了。”
静怡这家餐厅是在闹市区,位于大厦的三十三楼。楼下是酒店。玻璃电梯是大厦突出来那一部分,像一颗胶囊,不停地上上下下。熹雯看到街上车水马龙,仿佛很喧嚣,可是于她这一方天地却是听不到的,只是一个看客。她看得出神,电梯“叮当”一声,出了电梯,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地下层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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