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头也不回地跑了。
***
山里又下了一场大雨。
陈琛拨着铁门,方便客人先走,自己最后才钻进来。一路小跑到了屋檐外头,将伞收了,掸了掸肩头的雨水,头一低,走进小厨房。
土灶的火塘里,成天不断柴,空气烘得又热又燥,刚刚还噬骨的湿意被迅速蒸发,从张开的毛孔里一点点逼出。
陈琛出了一身大汗,接了一瓢的生水喝下去,喉管连着胃部骤冷,他不禁缩头打了个激灵。
林玉正坐在火塘后头发呆,陈琛一连喊了她几回,她这才迷迷糊糊地把头抬起来,眼神发愣地瞅了半天,然后有气无力地说:“琛哥,你回来啦。”
陈琛见她脸色不好,嘴唇也一片青紫,连忙蹲去她身边,拿手摸了摸她额头,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林玉始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没有啊。”
“你最近按时吃药了吗?”
“吃啦,一天三次,我记得好好的,琛哥。”
陈琛半信半疑,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进一步恶化这才站起身。
他在厨房里转了转,灶台上下皆是空空如也,水池里碗橱里也是干干净净,于是问:“林玉,你刚刚去弄的菜呢。”
林玉手随意一指,说:“那儿呢。”
陈琛拧起眉,说:“哪儿呢。”
林玉不耐烦:“就在那儿啊。”
陈琛对她没辙,打算去找吉云问问。没想到开了屋门跑进小楼,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也没见到人影,唯独他房里放着她的裙子和鞋子。
陈琛又绕回去问林玉,一听吉云名字,林玉像是被箍紧了弦,连涣散的眼神都聚拢了。她却明显不想提及这个话题,往墙角躲了一躲,说:“我不知道!”
陈琛心立马慌了,走进去一把抓住她:“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玉没坐稳,一屁股摔地上。陈琛要使力拉她,她却别扭地歪着头,蹬着两只脚尖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陈琛说:“你怎么又糊涂了,我问你吉云,吉云去哪了!我不是让你带着她去田里的吗,怎么现在你回来了,她却没了!”
林玉忽然又冷静下一些,反反复复念着那个名字:“吉云,吉云……”
陈琛说:“对啊,吉云,吉云去哪了!”
林玉两眼一眨,望向他:“我带她去弄菜了,后来听到哭声,她就去找了,我让她不要去的,她不听我的。”
陈琛咽了口唾沫,捧着她脸,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摔了一跤……怀里还有一个孩子。”林玉忽然又发了狂地大声尖叫:“琛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陈母听到声音赶过来,将陈琛拉出来,说:“你吓到她了!”
陈琛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丢了魂似地走出来,叮嘱:“你把她看好了。”
随即开了门就跑出去。
陈母跟在后头,说:“你好歹带把伞啊!”
刚热乎的身体顷刻间就被淋得湿透。
而与这落在身上缠绵不休的淫雨相比,身体有一处更加冰冷。
他几乎是一路狂奔地出了院子,跨过门槛,奔跑在通往山上的水泥路时,满脑子都是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到底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
雨帘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吉云歪着身子,捧着孩子的脑袋,将他整个护在怀里,竹篮挽在另一只手上。她掉了一只鞋子,只趿着一只,走起路来略显踉跄。
陈琛心紧紧一揪,飞也似的跑过去,心脏如擂起的鼓点,快速又剧烈。
吉云见他姗姗来迟,刚要抱怨,他一个使力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省去循序渐进的必要步骤,两只铁臂如收紧的钳子,将她肺里的空气尽数压出。
吉云好容易才将头从他怀里探出来,搁在他肩上,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个傻子,出来找我也不带把伞!”
身边的孩子忽然就从她手里挣脱,一把抱到陈琛腿上,糯糯地喊:“爸爸。”
☆、Chapter 47
“爸爸!”
孩子喊了第二声,吉云这才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给听明白。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抱着她的男人身子一僵,那种微不可察的局促只是转瞬即逝,但和他紧密相靠的吉云足以敏锐地感觉到。
不知怎么,她心吊到嗓子眼,有种难耐的窒息。
陈琛先是微微松了她,扭头看了看抱住他腿的小男孩,继而彻底将她放开了,身子一弯,两只手抄到孩子腋下,将他抱起来。
“乐乐?”陈琛感慨:“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叫乐乐的孩子揉了揉眼睛,趴到他肩头,又委屈地抽抽着哭起来。
吉云静静站在一边,有种局外人的错觉。
陈琛始终拿眼尾的余光紧盯她脸,揣测她的态度,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这么怔怔看着她,任凭大雨在身上肆虐。
最后还是轮到吉云替他解围,帮忙抹了把他眯进眼里的雨水,说:“先回家吧,孩子额头磕破了,收拾一下带他去趟医院,或者你们村里有卫生所也行。”
“受伤了?”方才情急没顾得上看仔细,现在才看出这孩子头上确实挂了彩。
然而离家中小楼不过几百步的距离,陈琛却没同意将孩子带回去,而是婉转道:“直接去卫生所吧。”
他脸色阴沉,抿着唇的时候,牢牢咬着牙关,腮帮子鼓出来,连着额上一根青筋都爆起来。
没人惹他,不知道他在和谁置气。吉云是个聪明人,尽管平时任性妄为,关键时候还是很懂得有的放矢。
她伸出两只手,将孩子从他怀里扒出来,说:“那你现在跑回去拿把伞,我抱着孩子往下慢慢走。”
乐乐挺不情愿和陈琛分开,拼命扭着身子要从吉云怀里挣脱,陈琛托着他屁股,用软糯的方言和他叮嘱了好几句,他这才安静下来。
再看吉云,陈琛耳朵微红:“我很快回来。”
吉云点头。
陈琛回得确实挺快,吉云抱着孩子还没走出几步,就看雨里一个身影炮弹似的往他们面前冲来。
墨绿色的伞一开,那股放了很久捂得变质的馊味立刻四散开来,陈琛还拎着一双拖鞋,搁在吉云脚边,说:“你换上。”
这才把老早就张手要人的乐乐接过去,护着他后颈细嫩的皮肤,将他撩在肩头,说:“咱们走吧。”
卫生所紧挨着村支部,只占了一排平房里的一小间。表面斑驳的墙上挂着张褪了色的“卫生小常识”,一张桌子,一排长凳,就已经可以开门营业。
午后无人,卫生所里亮着泛蓝的冷光,空落落的房子里,只有一个穿黄褂子的男人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香。
吉云暂且把他理解成医生,将湿漉漉的伞倚在门外,走近之后,刻意敲了敲桌面。
医生砸吧砸吧两下嘴,摸了摸唇角的口水,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鼾声再起。
“……”吉云又用力敲了敲桌面。
人这才醒过来,打着哈欠坐正了,满眼含泪地望了望吉云,不认识啊,再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大个子——
“陈琛啊?”男人笑起来,挥手要他们找位置坐,问:“你这什么时候回来的,总有一年多没见到你了啊,上哪去发财了。”
陈琛没理会这阵寒暄,正忙着将乐乐放到椅子上,蹲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轻声告诉他别怕。
陈琛这才去看那男人,说:“乐乐受伤了,请你帮忙看看。”
男人这才认出来,惊叹:“乐乐都这么大啦,上次瞧他才这么点。”他手比划了一下,方才落到乐乐头上,拨着脑门瞧了瞧,说:“哎哟,这伤口有点深啊,不缝针不行。这么漂亮的孩子,一张小脸光溜溜的,往后可能要留疤了,将来找媳妇的时候肯定要埋怨你们做父母的。”
陈琛小心地看了看身边的吉云,被吉云敏锐捕捉,坦坦荡荡地回望过去。
空气里满是尴尬,一对人的互动多少有些旁若无人,也就很方便地被这个卫生所的赤脚医生抓得一清二楚。
他看似不经意地关心,乐呵呵问:“陈琛,你旁边这美女谁啊,之前没见过啊,不是咱们村里的吧。”
陈琛将视线一收,说:“不是的。”
“哦,你亲戚啊?”
“不是的。”
“那是过来玩的客人,在你家住的吧?”
“……”
陈琛半晌没说话,最后在人一脸疑惑的神色里,轻轻答应了一声。
吉云杵在旁边,低眉顺目,静静听着。
赤脚医生去准备缝针的东西,陈琛在这所里转了转,找了块看着还不太脏的毛巾,递去吉云手里。
吉云捏在手里,没着急用,抬头朝他笑了笑:“你这是给我擦的,还是给你儿子擦的。”
话酸得几里外都闻到味了,而她那副样子生硬的也不绝像是笑。
陈琛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只是强压着,想捏一捏她下巴,宽慰她几句,那医生已经端着磁盘走过来。
陈琛说:“吉云,麻烦你在这儿陪会儿乐乐,我去隔壁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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