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从灵站起身踱步过来,到她面前缓缓转了一个圈,连背影都姣好无比,只这姣好并非是大家闺秀型的,而是……扑面而来一股风尘味儿。
余微言吞咽了一下口水,太到位了,到位到她没有一个形容词可以描绘出她此刻内心的震撼。
“!”她爆了一句英文。
从灵却嘟起唇对着落地镜里的自己瞅了半响,眉头微蹙,最后伸指在镜子上一点,“唇色不对。”
“怎么不对了?”
“颜色太正了。”从灵抽了一张纸巾拭掉唇瓣上的口红。
余微言:“……”
从灵瞟了她一眼,看出她的无语,道:“面试的人是江月照手下的第一人,姓罗,罗起,江湖人称罗哥。这个人的眼神很毒,我不能出一丝的纰漏,不然被刷下来是小事,被揪住怀疑身份和目的,才是大事。”
“所以让你别去了——”从灵瞥眼过来,余微言被她噎得猛地顿住,随后叹了一口气。
“孙讯那里现在怎么样?”从灵岔开了话题。
“你的辞呈没有批下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有跟我们问起过你,但是他们是不知道,我反正一口咬定不清楚,任他自己去查吧。”余微言道,“组长,他真的会查不到你去春意阑珊吗?”
从灵挑眉,“查到了又如何?”就等着他查到呢,不然往后的脏水往哪泼。她勾了勾嘴唇。
***
直到傍晚夜色将至时,从灵才拎起包前往春意阑珊。
夜场还迟迟未开始,她被领进了电梯,服务生扫眼过她,她朝外四处张望着,眼里流露出艳羡和野心,然后电梯叮的一声,行至了她从未踏足过的顶层。
从灵从外收回了目光,电梯门缓缓开启,她的视线自下而上的往那愈开愈大的缝隙中望出去。
地上铺着的波斯蓝大绒毯最先映入她的眼帘,一冲眼就知道踩上去会有多柔软,然后是顶上打下来的暖黄灯光,疏疏落落的聚集在墙上的油画上。
从灵愣了一愣,有一霎那甚至生出了种错觉,仿佛她来到的是能让人安心休息的高级宾馆,而非什么*。
“这边。”服务生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她醒了醒神,跟上他,七转八绕的,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从灵瞟了眼门边墙上的小牌,上面写着干干净净的‘罗起’二字,再无别的赘述。
服务生伸手敲了两下门,一秒后,里头响起了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进来。”从灵垂下了眼。
服务生先她一步进去,鞠躬问好,再是侧身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她:“这位沈小姐是来应聘的。”
从灵有一瞬间觉得好笑,应聘这个词,真是哪里都能用,可用在这,偏偏就无端添了一层怪异。
想归想,她的动作语言神态却如同预先设定好了一般,自管自的表现了出来,“罗哥好啊,我叫沈夕。”她冲他轻佻的笑道。
并不直愣愣的望着他,而是抬起眼飞快的朝他飞了一眼,紧而又垂下眼睫。
罗起眯起眼,半响没说话,从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正盯着她上上下下的看,那目光并不黏糊糊的让人恶心,而是带着审视的,近乎严苛的,从灵心底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今天这样,是根据她有限的调查,赌了一把,让他能看到自己绽放出的光芒,更添了一层自己留下来的希望。只是幸好,幸好罗起不是那类肤浅的男人,几乎无动于衷,果然能做到江月照手下第一把交椅的男人,不能小觑。
“为什么要来做这个。你的姿色和水平,想要傍一个大款也容易吧。”罗起开问。
“这儿来钱快,换个‘大款’,巴心巴肝的伺候人家,人家还不定抠出几个子儿来给我呢。”从灵略带嘲讽的笑道。
罗起停了停,“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从灵掀起眼皮轻飘飘的道:“卖艺不卖身。”
罗起嗤笑了一声,“既入了这行,还计较卖不卖身?现在的大明星都要卖呢,你是还打算立贞节牌坊么?”
从灵半点不为所动,“我这样的,是罗哥你满大街的能找到的吗?”
罗起挑眉。
“换在旧时候,妈妈们对我这样的姑娘也得珍之藏之,跟养大家闺秀似的精细养着,就为卖一个好价钱呢。难道——罗哥觉得我不够书寓[1]的资质么?”
一阵难言的寂静。
“会跳舞么?”罗起忽然问。
“会。”
“那今晚的场子,你上吧。好,留下,不好,走。”
从灵应声而去,罗起见着门一关,立刻一改严谨的脸色,拎起电话拨了个号,嘟嘟几声后,听筒的另一头响起懒洋洋的女声,“什么事?”
“我面到一个堪称绝色的女子,今晚她下场,你要不要来看看?”
电话那头悉悉索索一阵,细听之下,能分辨出是衣料摩擦的声音,罗起嘴角的笑容渐渐转淡。
“我不去了,你去。”后半句是对她身边的人说的。
罗起恍然间有些明了此刻她身边的人是谁,下一秒,江月照也给他证实了。
“顾城会替我去。”
☆、第43章 美如她
罗起将眉头一皱,却终是没说什么,只嗯了声。
挂了电话后,他起身开门出去,迎面就见从灵靠墙站在门边,罗起疑心起来,“你还在这做什么?”
从灵面色不改,下巴朝电梯的方向一指,“没卡。”
顶层的电梯,上来下去都需要刷卡才能启动。
罗起眉间微松,看似卸下警惕往电梯那走,但转而就问:“为什么不敲门?”
“我听到隐隐的说话声,你应该在忙。”从灵跟上,半真半假的回道。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口,罗起抽出卡片一刷,“你知道在这里做,最重要的一个规矩是什么吗?”
从灵心中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嘴上却还配合的问道:“什么?”
“不带眼睛,不带耳朵,闭紧嘴巴。”罗起盯着她说。
语落,电梯门唰的大开——
透明的电梯壁外瞬间照进来璀璨到刺目的光芒,从灵眼睛一眯,明明是暖黄色的光,却处处透着冷意,尽量让自己融入这个角色,她语气冰凉的回道:“我知道。我爱钱,但更惜命。”
罗起不置可否,一路送她到了第九层的休息室门口,休息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一阵阵的笑从里头泄出来,连从灵一个女人听了都酥了半边肩,罗起却无动于衷。
他上前推开门,疏疏落落十几个姑娘,笑声渐止,风情各异,却让从灵一下就想到十二金钗,她们三三两两的站起身冲罗起问好,可一道道目光却朝从灵射来。
□□们阅人无数,都有一双厉眼,上下一扫便知从灵会不会成为她们的威胁。
从灵很美,毋庸置疑。可最关键的是她美得不肤浅,□□永远装不了大家闺秀,就算她们中好些人都是大学生,也一样,身上最缺的就是内敛于其中的味道。
然而从灵有,因此不知是从灵的荣幸还是不幸,她一到来便引起了诸多人的警惕,特别她还是罗哥亲自带进来的人,尽管这代表不了什么,但却阻止不了这些长了千百个心眼儿的女人们多想——她的背景、她的身份、以及最最重要的,往后她在这里会有怎样的地位。
姑娘中有沉得住气的,自然就有沉不住气的,川苑的燕燕先忍不住问道:“罗哥,这是新来的姐妹吗?”
罗起嗯了声,没就这个问题延伸开来,而是指着里头坐最中间的女人道:“甘棠,今晚的夜场,你带她下。”
名唤甘棠的女子面色微微一变,她还没说话,边上就有人跳了起来,泼泼辣辣道:“那怎么行?姐妹们都一个候一个的等着呢,凭什么她后来者居上?”继而语气飞快的一转,沁满了委屈,“罗哥,这样对我们可不公平~”
她们的反应那么大,是因为春意阑珊的夜场舞会并不是一般夜总会里那样低贱媚俗的钢管舞,或者脱衣舞的表演,虽然都是娱乐大众,但是这‘大众’区别可大了。春意阑珊的夜场,只有vip客户可以进得来,这里的vip,非富即贵,曾经就有好几个姑娘在一夜纵舞后再也消失不见,去了哪,想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若是能够委身于一位大人,谁乐意在这伺候那么多老爷?因此这个舞台更像是一道天梯,通往她们都向往的那一个世界。
罗起呵呵一笑,坏心眼的转身把这个问题抛给从灵,“你说该怎么办?”
从灵承受着道道射线般的目光,嗤笑了一声:“求公平?要是这世上真的有公平,我们现在就不会站在这。”
她的话太过明白了,明白到撕开了表皮露出了血肉,不好听,却真实。语毕便是一片寂静。
人生来就是有贵贱的,特别是女人。有的人从小被捧在手心当公主养大,有的人,只能削尖了脑袋自个往上钻。公平?公平是世上最可笑的东西。风尘中的她们哪里会看不破这一点?
只是她们明白,这虽然成不了她们的武器,却可以成为她们的手段。而手段之所以被称为手段,那是藏藏掖掖不可明说的,眼下却被从灵赤.裸裸的揭了开来,神奇的是没有多少人生气,因为她说到了她们的心坎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