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对着布告栏上那一则新的告示议论纷纷。
“《吕氏春秋》?那是什么?”有人不解地问道。
“这位兄台一看就是从外敌来的吧。《吕氏春秋》是我们国家的相国吕不韦组织门客编写而成的的着作,融汇了百家思想,兼收并蓄,可谓是难得的精品。”
“没错,几天前。吕相国公布了他的着作,并发布了一则告示,言道‘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一字千金!?
他们可是听错?
听了城中百姓们的解说,那几个外邦人明显不信,皆露出了怀疑和惊异的神色。
“千金?你们的吕相国可是说笑?”
“对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你看,那告示下还放着一千两黄金呢!”
几个外邦人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着告示下公然堆放着一千两黄金,却无人敢动。
却在这时,有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径直向吕不韦所颁布的那一则“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的布告走去。
“这人想做什么?”
“莫非是来揭榜领赏的?”
百姓们见状,都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人群之中,也有立刻有人认出了这名书生,不由惊呼出声:“这人不是几天前揭榜向吕相讨要悬赏的人吗?他现在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来讨要悬赏的?”
然而书生没有去动告示下那些黄金,而是将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帛,亲手挂在告示的旁边,然后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高声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
“吕相能有如此大的度量,实在令人佩服!”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在下甘拜下风,所以今日我特地写了一篇文章献给吕相国,望相国原谅我之前的拙举。”
这些话语落入人群中,立刻赢得一片赞扬的声音。
雪下得更大了。
马车之中的嬴政始终冷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映满了雪色的黑眸中一片戾色。
这个时候,那几个外邦人从人群中挤出,向着这个方向走来,他们的议论声从风中隐约传来:“……据闻秦王政继位时尚未年幼,至今仍未能亲征,经过这么多年,秦国实是吕不韦大权独揽。”
“那《吕氏春秋》说得如此圆滑,可照这么发展,这天下,说不定以后会变成吕氏的天下啊。”
“不过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又跟我们这些闲人有何关系?来,我们去喝酒。”
“好!”
然后几人渐渐走远,话题也从这轰动一时的吕氏春秋的发布转移到闲话家常了。
“简直一派胡言!”
嬴政冷笑出声,拂袖甩下了马车的垂帘,紧紧地握起了拳头,眼中讥讽之色甚浓,“吕不韦,吕相国,当真好手段!”
“王上……”
“回宫!”
前面堵路的百姓已经散去,马车继续前进。
马车里一片沉默。
看着嬴政的侧颜,姬晚禾突然觉得心里堵堵的。
秦国朝堂之上的斗争她并不清楚,只是看着他这个样子,她也觉得难过,想要抚平他脸上负面的情绪。
却见嬴政突然回过身,抱住了她。
“师兄……”
姬晚禾一怔。
“晚晚,我就只有你了。”
发沉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沉沉之语说的极缓。
姬晚禾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应答,却只能依照本能,伸手抱紧了他。
第34章 祸水有毒
验证自己癸水已经结束后,姬晚禾不觉松了一口气。
她自幼习医,尽管习得的都是一些被师父成为邪门歪道的医术,但也知道癸水期间一些食物的禁忌,加上天气严寒,这几天她过得并不好受。
但是姬晚禾在这深宫中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大概是因为有师兄在身边,他将她照顾得很好,让她过得很安心,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几天下来,也渐渐习惯了在咸阳宫中的生活。
就像师兄说的,他只剩下她——而她,也仅有他而已。
夜凉如水。
萧瑟的宫墙内外一片沉寂,除了值夜的内侍和侍卫已经没有了其他人。
寝宫前殿,烛影灼灼,映出了一个孤独清寒的身影。
批阅着案上的折章,嬴政愈觉烦躁。将桌上的竹简拨到一旁,他闭了闭眼,以减轻不断作怪的浮躁感。再度睁眼开,墨色的眼眸映着烛光,以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平静。
他扔下笔,吹灭蜡烛,站起身,走出了前殿。
夜色爬满咸阳宫的墙壁,几点黯淡的烛光打在行宫间的走廊楼阁中。
这深夜里,似乎仅剩下他一个人,望着殿外恍若无边无际的黑夜,嬴政眼中掠过一丝寂寥之色。
停顿少顷后,他转身离开,往寝宫的方向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响着,显得十分孤寂。那些声音撞击在四处的宫墙上,最终消弭在虚无之中。
大雪纷飞,呼啸的寒风无情地拍打着行宫的每一处,令窗户和门啪啦作响。风中他的身侧肆意掠过,身后的发丝在风中纷飞。
寝宫内。
沐浴过后,姬晚禾换上干净的亵衣,早早便打发了伺候她的宫女,爬到榻上,将自己裹到棉被里,等到嬴政回来。
可是直到深夜,依然没有等到他的出现。
姬晚禾知道身为君王的师兄十分忙碌,每天除了要接见臣子外,还要处理大量的事务,因此每夜很晚才能就寝。
不过既然说好了要等他回来了,姬晚禾还是边翻看着屋中的书简,边耐心地等到他回来。
屋中的蜡烛渐渐燃尽,最后姬晚禾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倒到榻上,抱紧被子渐渐进入了梦乡。
当嬴政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到寝宫中时,看到的便是姬晚禾抱着被子睡着的一幕。
床榻上,她似乎还维持着那个等待他回来的姿势,紧紧抱着手中的被子,被打开的书简散落了一地。
安静地睡着的姬晚禾就像一个等待他归家的妻子。
嬴政心中一暖,将脱掉的衣袍扔到一边,掀开被子,搂住了她。
被窝早已经被姬晚禾暖热了,温暖将他身上的冰冷驱去了不少。嬴政小心翼翼将姬晚禾圈在怀里,几缕如丝缎的般的秀发披散在他的身上。
睡梦中的她似是感觉到他的到来,不由往他的怀抱深处蹭了蹭,嘴角扬起了一抹舒心的笑容,很是安心。
嬴政黑眸带笑地凝注着姬晚禾熟睡的容颜,那么多年的记忆纷飞而来,他下意识把她往怀里拥了拥,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间蹭了蹭,嘴角轻轻上挑。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姬晚禾似乎觉得自己的被子动了动,紧接着自己被一股清淡而熟悉的气息包围了起来。
有什么紧紧搂住了她。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往那个温暖的东西靠了靠,她努力睁开了朦胧不清的眼睛,看着眼前那个晃荡不清的人影。但是沉重的眼皮始终抬不起来,跟意识挣扎了好一阵,她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
“……师兄?”
没有意识地问了出声。
“……你回来了吗?”
姬晚禾不确认地问,揪紧了那人的衣服,却用不尽力气,似乎永远无法将他抓紧。。
就宛如,自己只是身处在一个梦境,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那个人将她搂紧了怀里,用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低声说道:“是我。晚晚,我回来了,睡吧。”
“你别走……”
姬晚禾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不容易扯到了一边的衣角。
“你明明答应过要回来的,为什么要骗我?”她紧张地说道。
对方叹气:“我没有骗你。”
“骗人。”她依然不依不挠地说道,用力攒紧他的衣角,“别走……”
一点也不真实呢,虽然那温热的感觉跟师兄很像很像,就像他在自己身边一样。但是,应该是做梦吧?
“好,我不走”那个低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师兄你又在骗人。明明……醒来后,你就不见了……”姬晚禾含糊不清的声音最终消弭在陷入沉睡的意识中。
搂着她的人身体一僵,过了好一阵,恍若落羽般轻盈的声音传入了耳中:“不会,我这次绝对不会从你身边离开了。”
“……唔。”姬晚禾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听到这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姬晚禾的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她终于在温暖的怀抱里睡熟过去。
这一夜姬晚禾睡得十分安稳。
翌日清晨。
寝宫内,照明的烛光已经熄灭,只在周边留下点点滴滴的烛印,在透过窗缝映照而进的阳光照映下,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有风透过窗的缝隙吹进,幔帐轻轻拂动,依稀露出里面的一双人影。
这一天的清晨没有下雪,难得的朝阳用温暖渲染一室,令人感到惬意无比。
姬晚禾是被外面的几声清脆的鸟鸣吵醒的。
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嬴政的怀里。看到身边的人时,她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