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余绵绵 (相幼晴)

　　这一整套衣服余荒有印象：是在那天口腔医院旁边百货楼里某店面橱窗里的衣服。
　　——顾先生给孩子新添衣服了啊。
　　“余老师好！”顾玥颖轻快的脚步往班级门口来，扬起小脑袋，咧嘴笑着和余荒打招呼，刚被拔掉的下排牙齿缺了个口，看着滑稽，却是孩子进入成长新阶段的标志。
　　余荒笑笑，把特地折得最大的那朵红花挑出来，弯下身，递给顾玥颖：“昨天玥颖表现非常棒，老师这次把最大的红花送给你，以后要更加勇敢啊！”
　　——
　　幼儿园的工作轻松愉快，余荒乐在其中。按着当下对各行各业的评判议论，最没前途的就是教师职业，尤其是幼儿园教师。
　　余荒却觉不然。
　　她不是她的母亲，她的要求不多，能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就好，不争不抢，才不会活得太累。幼教职业，是她最好的选择。
　　然而，生活，却不能永远一帆风顺。
　　待在幼儿园里的时光过得飞快。
　　下午放学后，余荒和几个同事一一送走来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们，游乐大厅里散放着没摆好的玩具，绝大多数是小班小朋友捣乱留下来现场，也是幼儿园老师们头痛的现场。
　　收拾整理物品时余荒电话突然惊响。
　　如似预感到什么，余荒从包里拿出手机时没拿稳险些把手机摔了，好在眼疾手快接了下来，闪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阿姨’三大字。
　　余荒第一念头不是别的，一闪而过的是今早出门前王阿姨一脸的欲言又止。
　　——似乎，昨晚，不该那么问王阿姨的。
　　——“王阿姨，您知道顾先生已经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了吗？”
　　......知道了又怎么样？
　　《红楼梦》余荒看得多遍，里头最让余荒感同身受的是贾母对于宝黛婚事的那副见解：必是要先考虑了宝玉的婚事，林妹妹只旁系亲属，婚姻大事何比宝玉来得重要？
　　毕竟是寄人篱下。
　　她余荒，何尝不是。
　　王家肯给她做媒，相亲对象她还敢挑剔敢嫌弃？
　　余荒捂着手机和同事抱歉一笑，避着大家到门外去接电话。
　　“阿姨？”余荒反手关好门后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来。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空空荡荡的，稍微大一点声音便能形成不大不小的回音。
　　走廊墙壁上粘贴着各种各样的卡通画。温馨感十足。
　　电话接通，那头王阿姨的声音较之余荒的小心翼翼要来得激昂亢.奋，甚至是掩盖不了的恐慌——“阿荒啊？你现在在哪里啊？下班了吗？快回来！你王叔叔出事了！”
　　——
　　顾修远是趁着顾玥颖乖乖背书包上学去后，才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准备乘十点多的动车回C市。
　　他本就有工作在身，这次要不是顾忌到孩子和母亲的感受，他并不打算回来。
　　“这么着急走？不吃了午饭再走吗？”顾夫人门都没敲就推开顾修远房门，走进来时边唠叨着边把他刚塞进行李箱的衣服翻了出来，动手一件件折好，再装回行李箱里去。
　　顾修远摆弄笔记本发邮件，母亲不请自入的行为他眉头一皱，开口就想抱怨，只当看着母亲打点他衣物的举动，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
　　摸摸鼻梁，顾修远不搭腔。
　　“昨天看的那女孩，觉得如何？”顾夫人缓步走顾修远身边来，直勾勾看着他，轻柔着声调问道。
　　顾修远望了眼母亲似笑非笑的模样。
　　“那女孩小时候妈妈见过，聪明乖巧，只可惜投错了人家。”顾夫人右手搭在左手腕上，一下一下，转动着那翡翠玉镯。
　　说起余荒来，顾夫人眼角嘴角都是上扬的。
　　看来是挺满意这个人。
　　宽大敞亮的卧室，顾修远站在书桌前，一件白色衬衫，开了上排俩扣子，随着他收拾行李的动作懒散开了不少，隐约可以看见精致的锁骨线。
　　顾修远干笑了一声，把笔记本合上，摇头反问顾夫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您就确定这么多年，她没有什么变化？”
　　他问得违心。
　　但话一出，却明显观察到顾夫人一瞬间僵了下的嘴角。
　　顾修远只是不愿意再次乖乖顺从家里人的意思。
　　他不再是六年前的他，他不会再顺从一次，哪怕他是觉得：余荒这人，似乎是他想要的那种女人。初次接触，不张不扬，又对顾玥颖的胃口，适合娶回来做妻子。
　　一室瞬间的寂静。
　　几秒。
　　“她是玥颖的班主任吧，等我哪天抽空去接玥颖放学，好好再给你看看那女孩。”顾夫人思索了片刻，下了这个结论。
　　顾修远眼角动了下，抿唇。什么也没说，不再搭理顾夫人，转身去把笔记本收进包里，整理最后一些零碎行李。
　　顾夫人也不再说什么，轻叹了口气，楼下的菲佣叫顾夫人下去，厨房里煲着汤，特地给顾修远做的，只为这个不常回家的儿子准备。
　　顾修远已经转身背对顾夫人，把刚才被顾夫人拉开的行李箱在严严实实关上去。
　　并不想多和母亲说话的意思。
　　对于有关为他安排婚姻哪怕只是相亲这种事情，他和家里人，没什么好聊的。
　　他已经不是六年前的那个他了。
　　如今找出当年的秘密才是关键……
　　“那女孩的叔叔今天一早联系你爸，说是有事情要谈，大概是为你们的事。”顾夫人推出房门前突然想起这件事，朝屋里的顾修远说了一声，再看看墙壁上的时钟，估量着囔囔：“这会儿应该已经见面了吧......”
　　顾修远把电脑包放好，微抬头，同样往墙壁上的时钟看去。
　　九点半多。
　　滴答滴答，时钟正常周期运转。
　　——
　　余荒赶到市医院时，脑袋里还嗡嗡嗡地一片作响。
　　医院人.流.量大，身边陆陆续续擦身而过的人群让她觉得更加烦躁。
　　事发得突然，她竟一时接受不来。
　　王阿姨已经把手术病房地址发给她了，她寻了护士问路后，马不停蹄奔了过去。
　　是B栋楼急诊手术抢救室。
　　几分钟后，余荒便出现在手术室外走廊入口。
　　寂静的走廊外头，除了王阿姨焦虑的身影外，挺着大肚子的嫂子也来了，大哥还没到，估计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余荒喘着气往王阿姨他们那走去。
　　听到脚步声，王阿姨和嫂子同时转头，往她这儿看过来。
　　余荒却突地停下脚步。
　　待看清了对方焦急的面容后，余荒只觉胸口一瞬间的难受，堵得慌。
　　为什么......
　　她站在原地......
　　是嫂子先看口把她叫回神的：“阿荒，过来这儿坐会休息一下。”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把额头，不知是热的还是惊的，已是满头大汗。
　　......

　　☆、07

　　07
　　顾修远回到C市，也没回公寓一趟，直接就往教工宿舍楼里去。
　　C市医科大的教工宿舍条件不好不坏，按着学生们的意思来说，那可比他们学生宿舍好上几百倍。
　　教工楼里随亲来住的家属也有挺多，都是出门在外的人群，很多男老师男教师结了婚又不愿与妻儿两地分离，一家子住在教工宿舍，整栋楼也是热闹非凡。
　　住顾修远隔壁的是中文系苏教授，三四十岁，老婆孩子都跟着住在这，孩子八.九岁了，顾修远拖着行李箱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时，苏教授的妻子戴露青正在给女儿擦头发，正直一两点的太阳，照射在走廊上，暖哄哄的。
　　“顾叔叔！”戴露青背对着顾修远，苏家丫头透过母亲胳肢窝间的缝隙，最先发现顾修远回来了，顶着湿.漉.漉的一头长发，扭开妈妈擦头的动作往顾修远这边打招呼。
　　戴露青也停下手中动作，回头，果真见着顾修远出现在那儿。
　　“顾教授？这么快就回来啦？”戴露青也打了声招呼。
　　顾修远笑着和小女孩挥手，拖着往她们那走去，停在自己房门前，搁下行李箱掏钥匙开门，“工作还没做完，自然得提早回来。”
　　咔嚓一声，门顺着顾修远推进的力道缓缓打开。
　　戴露青也笑着，按住躁动的女儿擦干净头发，话却是对顾修远说的，语重心长：“听我老公说你这次是回去相亲吧？怎么没多呆几天就回来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生活上也有个贤内帮着打点打点。”
　　顾修远搬行李的动作一停，扭头往戴露青那看去。
　　小女孩被妈妈压着乖乖低头擦头发，戴露青没回头看顾修远，而是抬头望着走廊外一片暖和的气色。
　　说出来的话倒是显示了长者对小辈的关心指导：“也快秋冬了，趁着这几天天气好，把家里棉被棉衣那些拿出来晒晒。”
　　顾修远跟着她一样往阳光下看，白云蓝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楼下空地上已经有几家支起衣架子晒棉被了。
　　——
　　余荒在大嫂孙倩的招呼下小心往长板椅上找了个空位坐下，王阿姨什么也没说，气氛紧张着。
　　王叔叔手术还在继续，情况并不乐观，余荒还没坐热板凳，紧关着的手术门突然开了起来，手术灯却还亮着，里头走出俩脱下口罩的医护人员，手里拿着一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