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还没有亮,仍然是一片黑沉,像是深夜里。屈衍仲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感受到从脚升起的冷意,又忽然靠着床沿坐了下来,就坐在床边的木地板上。他一言不发的坐在那,无神的双眼看着对面的虚空。
四周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屈衍仲动也不动,房里的灯也没有打开,他就这么坐在那和黑暗融为了一体。睁着眼睛,直到看到晨曦的微光从窗帘里隐约透出,床头的闹钟嘀嘀嘀响起,他才动了一动手指,好像从一尊人偶变回了拥有呼吸的真人。
屈衍仲从床边站起来,除了有些踉跄外,他神情平淡,看不见一丝异样。
就在屈衍仲离开家准备开车前往医院上班的时候,另外一个地方,一张鼓起一个被子包的床上,还毫无动静。忽然,铃声大作,有鬼哭狼嚎从床头的手机里传来。但是在这种噪音之下,床上的被子只是动了动随即就没有了反应。
手机的自动铃声到了时间自动消停了,那杯子里的人就睡得更加安稳了。然后不多时,那手机又嗡嗡嗡的响了起来,坚持不懈的震响终于让被子里的人伸了一只手出来。
“喂……”刚迷迷糊糊的喂了一下,宋笙就听见手机里传来自家老哥的狮子吼。
“宋笙你是不是还在睡觉啊?就知道睡睡睡,等睡过头了又不吃早餐啊?你要再这样我就送你回首都了。”
听到这句,宋笙立刻睁开了迷迷瞪瞪的眼睛,一跃从床上跳起来,拿着手机连声道:“亲哥啊我已经起了啊,大早上的火气太大容易找不到女朋友的啊你悠着点。”然后她利落的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床头,随手脱下身上睡的皱巴巴的睡衣换身衣服。
换衣服刷牙洗脸扎头发,宋笙总共就用了十分钟,快成了一道闪电。然后她就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出了租的房子里,蹬蹬蹬的下楼然后跑到附近的一家早餐店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一杯豆浆。
这里和上班的地方相隔不远,刚好早上一边吃早餐一边慢跑过去,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她吃饭的速度和刷牙洗脸的速度比起来也没慢到哪里去,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包子还冒着热气,烫口的很,就被她几口咬掉一个。实在是这家的包子太好吃,松软的皮和一咬就流出浓厚肉香的油脂,还有那美味的肉馅,再喝上一口温热醇香的豆浆,真是心情舒畅。
每个来得及吃早餐的早上,宋笙的心情都这么莫名其妙的好。毕竟,她这种性格,胃满足了,心就满足了。
一进警局宋笙就笑呵呵的和众位前辈打招呼,然后凑到老哥面前去招人嫌,“老哥你闻,我早上吃了饭啦~”
“鬼才闻你的口气,一边去。”宋离原嫌弃的看她一眼,把她推开一点。
宋笙脚下一转就到了宋离原另一边,拉开他脚边的一个抽屉,果然在里面看到了面包牛奶还有瓜子巧克力糖之类的东西。宋笙不客气的捞了些就往外走,“虽然我吃了早餐,但是哥你既然准备了我就吃掉了,我这么贴心的妹妹真是世上少有。”
“你的脸皮才是厚的世上少有。”宋离原说是这么说,手里倒是没阻止她,只沉着脸说:“收敛点啊,别被我抓了。”
“明白明白~”
宋笙捞着零食就往方静的地盘走,敲了门进去后,她拉开方静的抽屉把零食往里面塞,“我哥买的,方静姐咱一起吃~”
方静高贵冷艳的看了她一眼,“工作的时候吃什么东西,还有这一大早的就吃零食像话吗。”
“嗯,不像话。”宋笙同样严肃的点点头,然后她手里利落的开了一包瓜子伸到方静面前,顺手把垃圾篓也拉近了点。
之前一脸装模作样的方静动作熟练的抓了一把香瓜子磕起来,一边继续翻看手里的文件。还不忘说道:“比前天的要好吃一点,这瓜子队长哪买的,我怎么买不到。”
“让我哥带你去买呗~”宋笙一边嗑瓜子,一边凑过去看方静手里的报告文件。好奇的道:“方静姐,这个是哪个案子的?”
“就是上次请屈教授帮忙看的那个尸体检查。”方静瞟她一眼挑了下眉,“怎么,你想跟啊?可是队长说了你不能做这些的,说是跟家里有约定不是?”
宋笙不在意的一挥手,豪迈道:“那还不是家里天高皇帝远吗,我就眼馋看看又不做什么,我哥也不说,我爸妈还能知道啊。”
“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任性。”方静调笑了一句,把手上看完了的文件给了她。“看吧,小心点别给弄脏弄坏了。”
宋笙刚来的时候,还没人知道她和队长宋离原的兄妹关系,那时候方静就对这酒窝姑娘有了些好感,虽然莽撞冲动了些,但是眼神明亮又胆大心细,实在是个好姑娘。在这种更多人都不喜欢多管闲事的时候,宋笙这样一腔正义热心爱帮助人的‘傻子’就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然后方静这位高岭之花就被这一口一个喊着方静姐的小姑娘给拿下了,顺利成为了她相熟的一个朋友。
宋笙得了方静的允许,乐得瓜子也不吃了,捧着那文件就翻看起来。那认真的模样让方静忍不住失笑的摇了摇头。
那尸体本来是埋在一处郊外树林里的,有人去砍树给挖了出来,这才发现报了上来。死者是个叫严易的年轻人,死亡时间是三年前,死时还未满十八周岁。
照片里的年轻人一眼看过去就像个小混混,眼神里那种中二时期特有的王鳖之气特别明显。
?
☆、第七章
? “喂,琳姐啊,这次什么生意啊,上次那个煤矿的黄老板是吧?好啊我马上来~”梅相霞笑容满面的挂了电话,进了卫生间开始打扮,在那张已经不年轻的脸上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妆容。拉扯了一下自己几乎露出半个胸的上衣,露出锁骨和乳.沟,对着镜子露出个风尘的笑。
等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到外面坐在那里埋头摆弄几块积木的齐关河,忍不住皱了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气,上去一脚踢掉了那盖起了个形状的塔。
“每天就知道玩玩玩,我养你有什么用!”
齐关河木然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接着低着头把踢飞的积木收拢,开始重新搭。
看他这个样子,梅相霞深吸一口气,厌恶的看他一眼,拎起包蹬蹬蹬的走到门口换鞋子,一边换一边骂骂咧咧,“每天阴着张脸,谁欠了你啊,一毛钱都赚不到还不是我养你,没良心的东西,怎么不干脆和你爸一起跳楼算了。”
她蹬上艳红的高跟鞋,扭开门,还没有走出去,忽然齐关河抬起头问道:“我不上学了吗?”
“上什么学,我有钱浪费让你去上学,不知道钱多难赚啊?!”口气冲冲的说了一句,梅相霞哐的关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就剩下齐关河一个人。他垂着头继续搭积木,一层层搭得很高很高,然后将最后一个长条积木竖着放在最顶上,像是一个站在高楼上的人。他定定看着那根积木,伸出手去轻轻一推,那块积木摔下去,连带着整个塔全部都塌掉了,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好大一声哗的声响。
齐关河站起来踩过那铺了一地的积木,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没有一点吃的。他捂着瘪瘪的肚子来到窗户边上,推开窗户,又搬来一条凳子。他站在凳子上,脚刚好和窗户齐平,看着下面的高度,他脸上有些发白,可是又有些恨色,良久还是探出了一只脚踩在窗框上。
风将他的瘦弱的身子吹得摇摇晃晃,看着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跳下去,就再也没有痛苦,他再也不用看见这个女人了,还能和爸爸在一起。齐关河一手扶着窗框,颤抖着就要迈上另一只脚。
忽然,他看到自己楼下停着一辆眼熟的车,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男人。那个警察姐姐上次带着他一起坐过他的车,好像是叫他‘屈教授’。
齐关河还记得自己有些害怕这个叔叔,但是又觉得在他身边感觉很安心。这会儿忽然看见他,扶着窗框,一只脚踏在窗框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的齐关河忽然觉得自己不想跳下去了,就好像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屈衍仲站在楼下,似乎注意到上面的注视,抬起了头。见到七楼上摇摇欲坠的齐关河,仿佛不明白他准备干什么一样,他表情平静的开口说了一句:“下来。”同时招了一下手。
齐关河没听见他说什么,但是站在那犹豫的了一下,终于往后退了回去。屈衍仲在车旁站着等了一会儿,就见齐关河下了楼,有些拘谨的站在他面前。
其实齐关河在上面看见屈衍仲的时候,心里是觉得非常高兴的,但是现在,他到了屈衍仲面前,反倒不知道要怎么样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且也开始害怕。之前有宋笙在,他还敢和宋笙闹点小脾气,但是单独一个人面对屈衍仲,别说闹小脾气,就是大声喘气都不敢。
这时候,他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声音。齐关河按着肚子低着头不说话,他觉得有些丢人,第二次见到这个叔叔,他还是和第一次一样。
“上车。”屈衍仲拉开车门,让齐关河坐在后座。齐关河二话没说就坐进去了,在他看来,这个让他害怕的叔叔肯定不会是坏人。就算是坏人也没什么,反正他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