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依旧是一个孤独的夜晚。
爱与恨缠绵,最看不清的是人心,而最诚实的,却莫过于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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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奕承犹陷在“梦中春`梦”里不自知,陆语已经走进病房,拉过把椅子,坐在他的病床边。
她像往常一样握住他修长干净的手,目光温柔又宁静,缓缓滑过他俊逸的睡颜,白色被子下浮映出的颀长身型,然后她移开目光,刚要开始“说话”唤醒疗法,却在眸光流转的那一刹那,陆语的眼神隐隐一紧。
咦,被子下面怎么耸起来一块?
陆语浑身一僵,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找医生问一问,昏迷的男性病人那个位置……居然会自发的出现生理反应么?
“唐……”她试着唤他一声。
她每天都这样唤他无数次,每一次都毫无回应,陆语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却在这个时候,床上的男人居然哼了一声。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得那似乎从鼻腔里溢出的微弱声线,竟然如此清晰。
陆语耳膜里“嗡”一声炸开了。
他醒了?!
唐奕承左臂骨折,打着石膏,陆语不敢摇晃他,也顾不得被子下的异状,她把脸凑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她半是惊喜,半是紧张,小心翼翼地问着。似乎生怕自己嗓音一高,就要把那个美梦震碎了似的,又怕自己把他吓着,再也醒不过来。
被感召,被呼唤,犹若安睡千年的男人就这么眼皮浮动,缓缓地睁开那双狭长的眼眸。
四目相对间,陆语只觉心脏骤然停跳一拍。
生死一线,不过一瞬。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哆嗦着嘴唇,傻傻地朝他笑着,她眼睛里有泪花滚动,晶莹剔透。
唐奕承从那个“梦中春`梦”里苏醒的那一刻,就看到陆语这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竟也觉得好似恍若隔世。
“你能说话么?”陆语握着他的手,哽咽着问道。
此时此刻,她的眼睛明亮极了,像是雨后天边浮现出的绚丽彩虹,雪山上迎来的第一抹晨曦,又像是繁嚣世界尽头的那一片净土,清晰地勾动人心。
唐奕承想要多看一眼,可眼睛习惯了黑暗,不适应光线,他微微眯了眯眼,轻动嘴唇,那沉沉的磨砂质感,声线却格外动听,可是他话里的含意——
“你是……谁?”他问。
陆语脑子里又是“轰”地一声巨响,惊喜转瞬间变成惊吓。
“你失忆了?!”她喉头一顿,表情猛然凝住。
唐奕承没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我去叫医生,你先躺着别动。”陆语耷拉下眉眼,一时间只感觉到万念俱灰,好不容易盼醒的人,竟然不认识她了,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么。
可就在她要松开他的手,转身走开的那个瞬间,顿觉手上微微一热,就被唐奕承反握住了。大概是刚刚苏醒,他的力气不大,轻轻地覆在她手背上。
“小语。”他勾了下唇,似是笑了。
就算这条命都没了也罢,他又怎么会忘记她的容颜。
第56章
56.
vip病房里,传出低低的呜咽声。
劫后余生,病床上的男人有些虚弱,面带倦容,一双狭长的眉眼却是带着属于他特有的温柔。他低眸看着怔忪片刻、然后突然扑进他怀里哭泣的女人。
陆语就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猫,不敢用力抱唐奕承,只把脑袋轻轻往他胸膛上蹭着,哽咽着呢喃:“唐,你知道么,你真的吓死我了。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可要怎么办……”
她压抑了十几天的情绪,惊慌的,胆怯的,忐忑的,在唐奕承昏迷醒来的这个瞬间,如开闸流泻的洪水一般,爆发了。
各种激烈的情绪从陆语肺部挤压出来,经过不知名的地方涌到她唇边,化作细细的抽泣,浅浅的缠绵,以及那对命运之神终于网开一面的感恩。
“小语,不哭了,乖。我没事了。”唐奕承的嗓音低哑,又温醇。
他想要伸手抱紧她,却是有些使不上力,只能缓缓摩挲她一起一伏的后背,带着从未有过的眷恋。
还有什么能比从鬼门关走一遭出来,就看见那个心尖上的人始终不离不弃地守着自己,更令人喜悦的事情呢?
被安抚,陆语渐渐收起眼泪,头一抬,就用那双被眼泪洗过的明莹眼睛瞅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娇俏模样。
“我这阵子跟你说的话,你能听见么?”她吸了吸鼻子,问。
整整十一天啊,她在他耳边一刻不停地叨扰着,只盼哪个音能触动他,让他睁开眼,看她一眼。
哪怕就一眼,都好。
那来自灵魂的召唤,他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在他意识迷离中,她的声音就像是彼此初见时哈德逊河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就像是彼此相爱时仰头看到的那夏夜里划过天空的流星尾巴,就像是彼此执手一起走过林荫夜路时那被风撩动的树叶沙沙声……
波光里的倒影,在他心头荡漾。
只是他太累了,累得张不开嘴,累得没有办法回应她。
“你听得到么?”见唐奕承不噤声,陆语又问了他一遍。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钻起牛角尖儿来了,她就是想让他听到,那些她平日里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恋人间的情话,在她终于吐露的时候,总希望有所回应啊。
唐奕承弯了弯唇,眸中那丝光微微一闪,稍稍把她搂紧了些:“我没听到。你都跟我说什么了?”
“……”陆语顿感泄气,鼓着腮,瞪他。
呵呵,臭丫头瞪我干什么,我只是想再听你说一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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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奕承虽然从昏迷中醒来,但各项身体机能不可能立刻恢复,加之头部在车祸中受到重创,医生建议他继续住院观察治疗,绝对卧床休养。
其实唐奕承就算想下地,也下不了。昏迷期间他不知人事,醒来之后才发觉不仅头疼,身上的伤口也疼,尤其是左肩胛骨米分碎性骨折,手术后打上夹板让他特别不舒服。
陆语一连几天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照顾着,一日三餐给他喂食,事无巨细统统包揽。
“唐,你别说话,说话多了耗气。”
“这个猪骨汤是沈阿姨亲自下厨煲的,强身健骨,你多喝点。”
“喂喂,你躺着别动,我给你拿水杯。”
“……”
唐奕承在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了一把当“废人”的感觉,竟也感觉十分舒坦,十分享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迷期间一直靠流食和营养液果腹,他胃亏得厉害,总觉得……饿。
“小语,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陆语正坐在床边的小桌前帮他剥葡萄,闻言她动作一顿,歪头看他。
病床调高,唐奕承穿着病号服,卧靠在床上。
尽管他身体底子好,但毕竟这次元气大伤,明显瘦了。初春午后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映在他脸上,他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显深刻,光影斑斓中,格外显出一种清隽俊逸之感。
陆语看得有点心疼,她点点头:“病号下菜单,当然没问题。我晚上给你带饺子过来。”
唐奕承浅笑无虞,眸光浅浅看着她,一瞬不瞬的。
些微入神,他不禁想起那几欲夺命的车祸瞬间。
害怕么?
当然。
但在那个刹那,涌进唐奕承内心的恐惧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害怕再也看不见这个女人了。他们已经浪费了七年,才刚刚准备携手共度余生,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如何甘心?她又该如何自处?
他还没有看够她,没有守护她,没有兑现承诺她的幸福呢。
在唐奕承苏醒后,连医生都说伤重如此还能活命,简直是“奇迹”,可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奇迹。生死之间,支撑人活下来的,是渴望,是意念,是未了的心愿。
是因为生命有那个……他放不下的人。
陆语已经转回身,心无旁骛地帮他做餐后甜品了,因而错过了他那瞬失神。
美洲土生土长的康科特葡萄,果肉肥厚,味美多汁,陆语在剥皮后放入一只玻璃碗里,在碗底铺满浅浅的一层,然后淋上一杯优酪乳,再加入几颗敲碎的碧根果,浓稠雪`白的乳酪中点缀着一点紫色,卖相煞是惹人喜欢。
陆语捧着碗,坐到病床一侧,舀起一勺喂到唐奕承嘴边:“奶制品加强营养,葡萄补血,碧根果补脑,最适合你了。”
唐奕承不爱吃甜食,但陆语的心意,他照单全收,不一会儿就吃完整碗。只是这酸酸甜甜的滋味,到底是太寡淡了,他还想念别的美味。
陆语搁下碗刚准备站起身,肩膀就蓦地被某只不怀好意的手扣住了,唐奕承用能动的右手轻轻一拽,便把她拉近了。彼此之间陡然缩减的距离,令陆语微微一惊,她怕牵扯到他的伤处,不敢乱动,只能前倾着身子,任由他一如之前彼此分享过的温存时刻那样,修长的手指从她脸侧划过,指尖临摹她漂亮的唇形,然后他来到那柔顺的下巴上,勾起她的脸,静静地凝视须臾。
他眼睛里那丝沉迷的、温柔的光,越贴越近的唇,都让陆语一时屏住呼吸,有点不确定地看着他。她翕动了一下嘴唇:“医生说你不能过度兴`奋,会刺激多巴胺分泌,对你的脑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