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英俊的脸孔埋在陆语的后颈窝里,黑眸清浅,目光缱绻而迷离,继续道:“小语,这世上最容易改变的是人心,最不容易改变的也是人心。”
也许唐奕承当初并不知道,他把少女时代的陆语压在身`下,他成了那个令她破茧的人,却把他自己也缚了进去。
而且,那一缚竟是九年之久。
陆语侧躺着,光洁的后背对着他,她看不到唐奕承在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但她可以感觉到,喷洒在她皮肤上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如同很有分量的东西压在她身上。
爱就深爱,不爱就离开,多么简单的选择题,却被害怕再次受伤的彼此包裹了那么多层复杂的外衣。而那些外衣一旦被狠狠撕开,爱与不爱,其实昭然若揭。
就像这个充盈着消毒水气味的夜晚,人心也好似被洗涤过,水落石出一般澄明,就连说出口的“唯一”,都好像没有经过岁月的浸染,没有经历过时光的消磨。
那么的纯粹。
心随念动,陆语动了动浑身酸软的身子,往唐奕承怀里拱了拱,像是久违温暖与怜爱的小猫,紧紧地依附着他。
他怀里那温热紧`贴的人儿,那片白`皙光滑的肌肤,以及他指下她特有的柔软曲线,当即勾得唐奕承又有些心猿意马了,那刚消停下来的某处又开始有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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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两人起了个大早。
陆语拿着块湿毛巾,趴在床上擦拭那片欢`爱过后遗留下的证据。见她的细眉拧着,一脸认真,唐奕承摸了摸她的头:“别弄了,护士看到也没关系,反正以后咱们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陆语手上的动作顿住,她仰头看着意气风发、精神头特别好的男人,她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远拎着两份早餐来到病房时,是早上八点整。
嗅出暧昧的味道来,宋远表面上一派气定神闲,心里默默替老板筹划着时间表,估计等禧景湾的招标案落下帷幕,唐总那枚求婚戒指就应该能派上用场了。
陆语看着宋远递过来的那碗没有皮蛋的皮蛋瘦肉粥,颇有些惊讶,宋远倒是一副很了解“老板娘”口味的样子。
唐奕承和宋远今天有正事要办,陆语吃完早饭,就被唐奕承的司机送回了唐宅。
半个小时后,就是禧景湾度假村的开标会。
现场递标书,现场开标,投资额属于各公司的商业机密。虽然禧景湾那边表示,价格不是中标的唯一标准,但生意场上,价高者得是不变的游戏规则。这就导致参与竞标的公司原本有数家,但他们在一收到集团参与竞标的消息后,便自知实力不如,纷纷不战而退了。最后只剩下两家小公司和梁氏,与集团死磕。
那两家小公司充其量算是凑数陪跑的,至于梁氏……
宋远驱车驶向景禧大厦的路上,从后视镜觑了一眼老板的脸色。只消这么一眼,宋远便已经读懂了唐奕承那番浅淡的笑容里,蕴藏着多少胸有成竹。
没有错,根据宋远提前收集到的情报,梁氏的市值和总资产,都不允许梁梓行与唐奕承开出的二十亿叫板。
可谁又能料到,这场开标会竟然出现了惊人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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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语下午接到了梁梓行的电话。
在电话里,梁梓行的音色听起来比平时更和煦,甚至是透着愉悦的:“陆语,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陆语想着奶奶走的时候,是梁梓行帮忙处理后事的,她欠他一个人情,便答应下来:“好的,我请你吧。”
“……那也行。”梁梓行能约到她已经知足了,谁埋单并没那么重要。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陆语打电话给唐奕承,想知会他一声,可唐奕承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陆语也没多想,给他发了个短信说晚上不在家吃饭,然后出门了。
陆语开惯了自己那辆国产车,从车库取了车,她直接驱车前往b市东区的某家私房菜馆。
一路上,她透过车外后视镜往后看了很多次。
陆语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被推下楼梯的事把她吓到了,以至于有些疑神疑鬼,她总觉得有辆黑色轿车一直尾随着她。
她顺利驶抵餐厅,梁梓行已经到了。
两人落座,梁梓行点了瓶八二年的拉菲。
见陆语微微皱眉,他倒是依旧一脸云淡风轻,道:“酒我请,饭你请。”
陆语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眉目并未舒展,疑惑地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要喝酒?”
梁梓行唇边浅笑无虞,他不想在这女人面前提唐奕承,只道:“今天梁氏成功标中了大案子,我特别跟你庆祝一下。”
陆语“哦”了声,本来她不想沾酒的,但不愿拂了梁梓行的兴致,便象征性地浅酌了两口。哪知一口红酒还卡在她嗓子眼里,某位富家公子哥模样的年轻男子便举着只高脚杯,走来他们这桌。
来者显然是梁梓行的朋友,意外在餐厅遇到,过来寒暄一番。
这人看了一眼陆语那张陌生的脸孔,权当她是梁梓行的女伴了。
公子哥也不见外,自顾自朝梁梓行举了举杯,笑着说:“梁少,你今天顺利拿下了禧景湾的项目,恭喜你啊!”
梁梓行优雅起身,跟对方碰杯,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笑意。
人都有执念,梁梓行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无论唐奕承是当初那位穷小子,抑或是现今那位身家雄厚的成功商人,梁梓行在他那儿都遍寻不到一丝优越感。
感情输人,他仿佛输掉了整个人生。
那压抑多年的嫉妒,痛苦地锁在梁梓行心底的某个盒子里,密不透风,也没有发泄纾解的出口,唯有一天天地发酵,成怨成仇。而他曾经距离陆语的那一步之遥,因为唐奕承的回归,瞬间变成千里之距,让这他如何甘心?
今日,他的那些嫉妒在一朝爆发,威力可想而知,足以令他不顾一切,甚至是不择手段,只为赢唐奕承一次。
幸而,他做到了。
但梁梓行并不想当着陆语的面说这些,他低眸看了看面无异色的陆语,拍着那位富家公子哥的肩,道:“今天我有朋友,回头咱俩再聊。”
对方心领神会,腿一抬就要撤,却还是没忍住朝着梁梓行竖起大拇指,啧啧感叹道:“你今儿个真是给了集团当头一棒,居然用二十亿零十万拿下案子,就比唐奕承多出十万,真够牛的啊!”
区区十万零头,击了宿敌一个片甲不留,何止是牛,也够狠。
闻言,梁梓行心里猛地一沉,他想打住对方的话,可已经来不及了。余光中,他瞥见陆语那张漂亮的脸蛋陡然色变。
短短的一片刻,陆语蓦然想起,她下午打给唐奕承的那几通他未接的电话,不等梁梓行开口说出任何补救的话,她已经“嚯”地站起身。
“梓行,我临时有点急事,先走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话毕,陆语徒留梁梓行一人僵在桌边,她急匆匆地走出餐厅……
第39章
(第一更)
陆语离开餐厅一个小时后。
“鱼丸,虾丸,肥牛,羊肉片……”
大型超市生鲜区,陆语半弯着腰,逐一清点购物车里的东西,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陆语!”
这道清朗的男声落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陆语身边停下。
直起腰,陆语带着点疑惑偏头一看,某张一成不变的阳光型男脸直触她眼底。
没想到在超市遇见熟人,陆语略微愣怔一下。
见她发怔,柯嘉礼笑了笑,“怎么?你这是不认识我了?”
有阵子不见,柯嘉礼除了那张脸上的招牌笑容没变之外,造型确实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往日的休闲风衣换成了熨帖平整、一道褶皱都没有的修身西装,特意打理过的短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不知是正装衬人,还是人衬衣服,总之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好似沉稳下来。他没推购物车,手里拿着两盒巧克力,像是路过超市随便买点零食而已。
“我还真有点认不出你来了。”陆语也笑笑。
“我现在在我爸公司工作,那帮老古董背后管我叫‘空降兵’,嫌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这不得把自己往成熟了打扮。”柯嘉礼说得颇为无奈。
柯嘉礼比陆语还小一岁,平时总是一副大男孩形象,管理起公司来肯定难以服众,陆语能想象到那种情况。可或许是心思不在这上面,她只“哦”了一声。
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落进柯嘉礼眼里,他隐约想到什么。
陆奶奶去世之后,柯嘉礼去工作室看过陆语一次,但不幸吃了闭门羹。后来他一直想找机会打电话安慰安慰她,却碍于公司的事刚上手,每天忙的七荤八素的,最终他编辑了一个长短信发给陆语,温暖窝心的话没少写。不过陆语当时回得十分精简,只有“谢谢”两个字,保持距离的意味不言而喻。
男人嘛,追女人哪有不碰钉子的,柯嘉礼显然属于年轻气盛,越挫越勇型的。
他敛了敛嘴角的笑意,微微正色,对陆语说:“你奶奶走了,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节哀顺变,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跟我聊聊。我虽然不在基金会工作了,但只要是你找我,我保证随传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