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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理亏,从接到匿名信开始,阎父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收到夹杂报纸的信之后,他更是神情紧绷,偏偏这件事,他不能与人说道,连找人查,都要含糊隐晦。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折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也不由得现出极度沧桑的痕迹,似乎一天一年般,几天的功夫,他的头发都花白了许多,眼窝深陷,整个人枯槁地像是变了个人。
以往不甚注意,这一天回家,阎擎宇却着着实实地看到了----一个沧桑又可怜的老人。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无从查起,跟更不想让阎父知道,恨他之余,他其实也是关心他的,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而阎父,每天面对着无形的压力与阴影,诚惶诚恐的,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家里的大惊小动,生怕有任何的遗漏,来不及捕捉,他就会失去今天所有的一切。
人总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就什么都不怕,拥有的越多,反而越胆小。每天,他都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闹得佣人不敢吭声,连阎母都越来越受不了。
这天,阎母换了衣服,准备越朋友出去喝喝茶、逛逛街,放松一下,谁知刚一走下楼,阎父就冲了过来,伸手就拉住了她:
“你去哪儿?打扮得这么漂亮去见谁?”
“庆丰,你这是怎么了?我约了琴姐逛街喝茶啊…你抓疼我了…没事别在家闷着,你也出去打打球、散散心……”
好心好意地劝诫着,谁知阎母的话一说完,阎父脸色突变,瞬间发疯一般地就大叫了起来:
“你也嫌弃我碍眼了吗?!跟琴姐出去要穿得这么花里胡哨吗?说,你是不是出去见他?”
“他?你说谁啊!庆丰,你讲讲理好不好?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这件衣服不是你买给我的吗?你不是很喜欢的吗?怎么会花里胡哨?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你把这个家弄得乌烟瘴气,都不敢回来,我会一个人无聊地想出去散心吗?”
说着,阎母也火了,几十年来,两个人第一次吵架!
“你这个贱-人!”抬手,阎父一巴掌甩了过去,发疯般怒吼道:
“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吗?连你也怨我?出事就想跑?我会有今天,还不是因为你,都因为你!”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阎母捂着脸,见鬼般地望着面前的丈夫,目瞪口呆:这是她同床共枕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吗?
贱人?!
阎母不敢相信,从他的口中,居然会听到这种侮辱性的辱骂言辞。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目不转睛地瞪着面前的男人,阎母被他脸上的阴鸷狰狞吓到了!这一幕,是她前所未见的!
而且,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扇她耳光!
发泄完,颤抖着双手,阎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理智瞬间回笼,他顿时像是萎蔫了一般,脸上的恐怖瞬间褪去,伸手就想去碰触阎母的脸:
“芸兰…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怎么会?疼不疼……”
下意识地后退了下,阎母的心底莫名地有了阴影,一见他似乎又变回了以往的阎父,阎母没有吭声,转身跑上了楼。
“芸----”
背后,男人追悔莫及的痛苦嘶吼道。
为了她,他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他不能再失去她,不能!
只是敌人在暗他在明,他现在真是防不胜防,措手不及。真是没想到,二十多年后,死了的人…突然复活了!到底是有人故弄玄虚,还是他真的回来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的折磨,才是最痛苦的!
他不知道他是谁、在哪儿、要干什么?!每天只能陷入恐慌中乱猜,此时此刻,他就像是掉落陷阱的猎物,肆意被猎手耍着玩,而猎手却在欣赏着他的惊慌失措。他心知肚明,这个时候,他该冷静,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现在的他像是被逼入了绝境,根本无论可退,就算他有意解决事情,却都不知道怎么跟对手谈判。
烦躁地又似自我惩罚地扇了自己两个耳朵,阎父随即又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一般,坐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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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接连的几天,阎父每天都会收到一个包裹,不再有信,而是每一次都有一样暗示他或提醒他过去所作所为的物件。而这些东西送得都很技巧,即便是无外人看到,哪怕是阎母看到,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可阎父却越来越惶恐不安。因为临近的最后一次,他收到的是当年出海前,两人祭拜求来的护身符。
惊慌失措中,做贼心虚,他当然不会察觉那枚护身符只是相近而已。而这一切,都是莫晚按照日记的提示找人仿造的。
而不到半月的时间,阎父却已经近乎被逼疯了,连阎母都因为吵架而对他退避三舍,是以,他越发孤立,疯癫得有些神经错乱。
不理归不理,阎母还是关心他的,只是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她一个女人,平时就不怎么管事,一时间真是没了主意,偏偏这个时候,阎思静出门写生去了,阎心成也见不到人,一儿一女都指望不上,而阎擎宇是回家,可他视而不见,也不管不问。平时不烧香,就算这个时候要临时抱佛脚,她都不敢抱到他身上去。
是以,每天阎母也备受煎熬,这天,终于忍不住地,她拨打了阎心成的电话。
此时此刻,阎心成正在忙着筹建分工点,忙得焦头烂额,一看是家里的电话,扔掉手头的一堆事务,接连跑了两条空巷,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儿,才将电话拨打了回去:
“妈咪…什么事?!”
接连高强度的工作,阎心成的嗓音明显有些无力应对的疲惫。一听他不耐的嗓音,阎母心底的气恼更甚了:
“你还问我什么事?你天天在外瞎忙活什么?也不吭个气!不回家看看,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家里出大事了,你爹地他…总之,你快回来吧!你爹地最疼你了,你说话…他或许能…听得进去…”
这就是她生养疼爱的好儿子?
“妈咪…我最近真得很忙,过两天我一定……”
想着自己刚刚选定的几处厂址都急着上设备开工,他必须要亲自考察、确定好最安全的三处,工人方面她也必须亲自把关,这个紧要关头…他怎么能?
“你在忙什么?有什么事儿比你爹地的安危还重要?!我怎么生了你们这样一对不孝的儿女?!需要你们照顾的时候,一个个都推三阻四!话我说到了,你看着办吧!”
气冲冲地说完,阎母直接挂断了电话。
瞪着手机,阎心成无耐地撇了撇嘴。回头望了望远处的仓库,又看了看手机,随即掉头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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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跑了一趟律师楼,处理了些琐事,莫晚便去医院探望了下父亲。
每次来,她什么也不能做。通常是跟照看的医生打过招呼,等医生安排好一切,自己便套上防菌服,进去站站、坐坐,或者陪沉睡的老人聊聊天。
一如往昔,见父亲还是没有起色,莫晚隔着探视的玻璃橱窗看了一下,随即又按照程序走了进去。站到床头,轻轻攥握了下方十年的手,感受了下他生命的温暖气息,莫晚才轻轻地开口道:
“爹地…女儿真不孝,长这么大,都从没进过孝道,没好好伺候过您。我知道您吃了很多苦,不过,您放心…我跟刘叔一定会帮您讨回公道的!二十多年前的旧情,警局的备案资料我也托人去查过…可惜,太久了,法律的途径根本帮不了我们任何忙!现在,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爹地,他见利忘义,害了您一生…既然他这么爱财,我就要让他一无所有!计划已经在进行了…这三天,我就会让他交出他手中所有的万利的股份…还有阎思静跟阎母的……爹地,爹地?”
说到这儿,莫晚仿佛感觉到方十年的手动了一下,激动地俯身大叫了起来,半天没有反应,再看自己握着的手,似乎又是原状,站直身子,莫晚不由得地轻轻叹了口气:
“爹地,我太大惊小怪了是吗?一定是我太想你赶快醒来…产生了幻觉…虽然阎伯母人不错,我也不想伤害她,可是她跟阎父的关系…我不得不这么做!阎思静,我只是顺道教训她一下。您等着,很快我就会将阎父手中所有的万利股份、所有的私人财产全部夺过来,然后…全部划到您的名下…就算您还用不着,我也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羡慕您!爹地,您开心吗?如果您想亲眼看到这一天,一定要赶快醒过来!至于心成跟擎宇…爹地,虽然他们姓阎,但他们没伤害过您,心成一直对我很好,终归是我对不起他,擎宇…也是受害者,他还是天泽的父亲,我不想伤害他…所以他们手中的股份,我不想要!不过,加上我收购的万利股份,到时候,您也会成为除了擎宇之外,万利最大的股东,或者,能跟他平等平座也说不定…这是我能做的极限了,不管对您还是对擎宇…如果到时候,他真的不能谅解…我也只能说这是…天意!”
静立了片刻,莫晚随即放开老人的手缓缓塞回了被子:
“爹地,我该走了…过几天,我再来看您,等您的身体再好一点,天泽再大一点,我就带他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