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奸细是不得好死的。
何静薇站在那里,眼睛一闭,终于鼓起从容赴死的勇气,在闵英修身后说:“闵总,您有时间吗?有件事我想跟您谈谈。”
没想到闵英修竟然转过身来,不答反问:“静薇,你有时间吗?我厨房里还有很多米,你什么时候去把它用完?”
何静薇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承认自己作的那点事儿的。就像一个长距离助跑的人,忽然被跑道旁边的铁钩子钩住了衣服,有些刹车不及,愣了愣神道:“什么,米?”
“嗯。不光有米,”闵英修耸耸肩,“还有面粉、鸡蛋和松子。”
何静薇想起醉酒那天早上为闵英修做早餐时,确实剩下不少东西。何静薇有点意外,犹疑着说:“随时可以,主要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听到何静薇这么回答,闵英修却只说了声“好的”,便自顾自地向办公室走去。
第75章 圆谎
陶娜的杂志社年中发了点奖金,她想添上些钱为自己买一辆车,便向何静薇讨主意。何静薇说:“娜娜,我给你介绍个人吧——我们公司司乘组的张司机。他是闵总的御用司机,阅车无数,挑车可是在行。”
周末陶娜跟张司机约在一家4S店,正坐在小茶几边喝水等待,却见崔海光走了上来。
“等谁呢?”崔海光问。
陶娜见到崔海光,心里一阵狂跳,却白他一眼道:“等重要人物,不行吗?”
“那我是不该出现的龙套了?”崔海光笑着问,作势就要在她对面坐下来。
“停停停,你干嘛呀?我等的人还没来呢,你闪一边去。”
崔海光说:“我坐会儿不行吗?”
“不行。你坐我对面,我有脱鞋的冲动。”
“你脱鞋干什么?”
“脱鞋抽你脸啊!”
崔海光大笑起来,说:“陶娜,咱们没有这么多的深仇大恨吧?其实吧,张司机今天临时被闵总叫走了,他拜托我来陪你看车。”
陶娜愣了愣神,掏出手机打了张司机的电话,才证实了崔海光所言属实。
“我觉得这就挺好的。”陶娜在这家店已经逡巡半天,指着一款车说。
“这车价位和性能都不错,就是外形差了点。屁股像是被踢了一脚似的。”崔海光说。
陶娜拿眼睛盯着崔海光,道:“你屁股才像被踢了一脚似的。”
“我说车,又没说你。”崔海光呵呵笑。
陶娜偏生觉得崔海光傻笑的样子别有深意,揪着不放说:“哼,你说没说我自己心里清楚!”
崔海光于是煞有介事的看了看陶娜的后面,说:“哦,你真提醒我了。难怪你喜欢那车,原来是物以类聚啊!”
“你妹的,你早想说这话损我是吧?”
崔海光也不恼,抱起手臂笑:“嗬,都问候上我妹了,是不是还要问候我妈、我姥姥、我大爷?”
陶娜白了他一眼道:“是,我是想问候,你们全家都好!就剩你自己有病!”
……
一个人揣着心事,似乎日子就特别难过。何静薇每天在公司面对着闵英修,总觉得对不起他,总觉得看见他就透不过气来。
因为这件事,何静薇一直没有胃口,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今天她终于心血来潮,去了菜市场,买几个自己爱吃的菜,打算回家给自己做一顿好饭。
爬楼梯到了自家门口,何静薇把手里大包小包的菜都放在地上,伸手到背包里找钥匙开门。
走廊里的灯都灭了,心不在焉的何静薇还没有从背包里翻到自己的钥匙,她伸手再去碰声控灯的感应口,手还没触到,灯就亮了,原来有人帮她把开关拍了一下。
何静薇回过头来,只见顾伍扬站在身后。何静薇手中的钥匙哗啦落到地上,很响的一声,两个人都是一怔。
“顾总?”何静薇感到吃惊,也感到不安,“您怎么来了?”
楼道里灯光微弱,顾伍扬一贯挺拔的身影变成模糊一团,他开口道:“静薇,我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没有。”何静薇定了定心神,“顾总,您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看你。”顾伍扬说,“在公司有很多话不方便说,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何静薇觉得有点蹊跷,手里拿着钥匙,却没有去开门。
“静薇,”顾伍扬说,“如果你现在在闵英修身边不好做,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回行政部。”
何静薇抬起眼,看向顾伍扬。
顾总真是一直没有忘记栽培她。他说过,去文印室只是权宜之计,等风头过了自会想办法。他倒是没有食言。
可是,现在的何静薇,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只顾自身安危的人了。她害了闵英修,坑了人就跑,真是逊到家了。闵英修现在麻烦上身,她临阵脱逃,她还有何颜面在与闵英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拓达混下去?她何静薇的脸就不是脸了?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但何静薇表面装没事人一样说:“顾总,谢谢您了,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顾伍扬得到这个回答,似乎有些失望。他转头望了一眼何静薇家的门,问:“静薇,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顾总,”何静薇说,“我和明启分居了。现在不方便。”
何静薇说完,也尴尬起来。她说得太多了。
可是顾伍扬似乎并不意外,他叹了口气说:“静薇,有句话我早就想告诉你:这个世界谁也不欠谁,对你爱的人好,但是不要让你的好太廉价。不要让你的好被践踏。”
何静薇觉得辛酸起来。顾总似乎总能洞达事世,未卜先知。对她和贺明启的事,顾总似乎比她自己还看得通透。
何静薇也知道是自己犯贱。她被说中了心事,低下头去,没有再接话。
顾伍扬走后,何静薇却想,她什么时候开始跟顾总隔膜起来了?是从A国市场计划开始的吗?这个计划没有谁是谁非,孰对孰错,但是她为什么就不自觉地站在了闵英修的一边呢?她是顾总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一条狗尚且知道效忠主人呢,她怎么就如此忘恩负义、不识好歹?
何静薇突然就没了做饭的心情。她丢下手里的菜下了楼去,沿着小区外的街道胡乱走着。直到走到街边一家小餐馆旁边时,她感到肚子饿了,才进去找饭吃。
不久,服务生把一盘西红柿炒面片放在她面前。她很饿,可却没有将食物往嘴里塞的欲望,拿着勺子把面片翻来覆去地搅拌着,一盘食物被折腾得腥红冰凉,面目模糊。
她想,她的人生大概也是这副面貌吧。
夜里何静薇迷迷糊糊做了些怪梦。一会儿是一间囚屋,四处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一会儿是丈夫凌厉的眉眼,在肥皂泡上倒映出扭曲的脸。她醒了,疲倦至极,却再也无法入眠。
她知道她给闵英修惹了□□烦,可是现在实话实说,只能雪上加霜。唯一的补救办法,是全心全力帮他。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睁着眼睛看表,十分钟如同过了一年。
忽然的,石破天惊一般,何静薇的手机响了起来。
何静薇翻起身,直瞪着电话,目光炯炯有神,像看到一件宝物,又像见到魔鬼似的。
直到看到屏幕上闪动的“闵英修”几个字时,何静薇才急忙接起来。只听到闵英修说:“静薇,你方便去我的公寓一趟吗?”
大晚上的有活儿要干,对辗转难眠的何静薇来说,简直是从天而降的良药。
何静薇于是说:“好的,闵总,现在吗?”
“嗯,你这就下楼吧。我在楼下。”
何静薇有些奇怪,接着手机,跑过去掀开窗帘。果然看到一辆车在下面停着。不过不是公司配给闵英修的奥迪,而是一辆跑车。跑车旁边斜倚着一个男人,很悠闲地在打电话。她不能确定那人是闵英修。
“闵总,发生什么事了吗?”何静薇盯着那个人,继续说。
“你先下来。”
见那人说完这句便收了手机,何静薇终于确定那人就是她的总裁。他收了手机以后,便仰头看上来。
大晚上的,闵英修亲临寒宿,会不会出了大事?何静薇赶紧闪离了窗边,穿好衣服下了楼去。
走得近了,何静薇才看清倚在车边上的人身上穿着一件清爽的淡蓝色短袖T恤,腿上是修长的薄牛仔裤。这不像闵英修一贯的风格。闵英修的穿戴一向笔挺考究、道貌岸然,西服外套通体熨贴,衬衣领袖纹丝不乱,何静薇从没见过他这般打扮。
见何静薇从楼门口跑出来,拎着平日上班的通勤包,闵英修有点艰难地说:“静薇,呃,坦白说,今天不是公事,是我私人想请你帮个忙。”
何静薇听到“私事”二字便一愣,心道,刚刚在电话里我问了好几遍,你怎么不说呢?却又听得闵英修慢慢解释说:
“我父母家一直请着一个阿姨。”他叹了口气,“她啊,年纪很大了,老不听劝,经常跑来给我送吃的。我告诉她,我厨房里现在可以做饭,不用她来了。她不相信,非要来看一下。”
后果不言而喻,闵英修只得拉上何静薇,去帮忙圆一下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