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婚 (鹿尾)

　　秦城快速咽下口中的食物，拿起纸巾拭去唇上的汤汁，对折以后，放到桌上，“我明白。”
　　其实，顾清一点都不担心秦城会对她做什么，因为她了解秦城。他那个人，在男女关系方面，简直可以戴红星当模范。顾清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地撩拨他。
　　饭后，秦城和顾清开始在城里挨条街道走，看到一家旅社就进去问，有没有空余房间。他们连网吧都问过了，全部客满。
　　从最后一家出来，秦城主动提出：“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去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将就一宿。”
　　顾清侧头望着他，“怎么，你怕在我面前把持不住？”
　　“我担心的是，你男朋友知道会不高兴。”秦城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像是随便一说，耳朵却竖起来，仔细捕捉顾清即将开口说的每一个字。
　　顾清说：“跟你分开以后，我一直一个人。”
　　秦城沉默片刻，道，“我也是。”
　　.
　　回到如归客栈，顾清在自己房间门口，发现一个陌生男人。
　　他单眼皮，厚嘴唇，胡子拉碴，染成黄色的头发束起来，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毛刷子，看起来非常有艺术家气质。
　　咳咳，在顾清这里，艺术家气质，通常不当褒义词用。
　　他拿着电话，贴在耳边，焦急地转来转去，直到看见顾清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忙收了电话，快步走过来，问道：“你好，你是清姐吧？”
　　知道顾清的名字，应该认识。
　　可是，顾清实在想不起哪里见过这张脸。她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你是杜鹏？”
　　“没错，就是我！”杜鹏兴奋地拍一下手，头上的小刷子颤了两颤，“清姐本人看起来比照片上还漂亮，气质也超级好，难怪董老师要我来找你。我今天下午，忙着出去准备拍摄用的服装，没能在旅社接你，真是不好意思。清姐应该不会怪我吧？一定不会，清姐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生我的气。咦，旁边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是清姐的什么人？”
　　原来，杜鹏是个话痨。一见面就跟撒豆子似的，嘚吧嘚吧说半天话，要不是他自己想停下来，别人根本插不上嘴。
　　顾清等秦城自我介绍，半天没等到他开口，只好自己替他回答，“他叫秦城，是我的……”
　　她和秦城现在的关系，真不好说是她的什么人。
　　顾清一卡壳的功夫，杜鹏话痨病又发作，“我记起来了，私人司机，对吧？司机大哥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追女孩子想必无往而不利。”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顾清感觉，秦城这种寡言少语的人，简直可爱到极点。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话题扯回正事上。
　　顾清问他，“你怎么站在这里，是不是找我有事？”
　　杜鹏拍着脑袋，懊恼地直跺脚，“对对对，是有事。我收到清姐的短信以后，马上就回了电话，可是连打好几次，都没人接。你也知道，川藏线上不太平，隔三差五，就有几个人失踪，一想到这些，我心里那个担心哟。”
　　话题又跑远了。
　　董彬到底是从哪个角度，发现杜鹏是个可造之材，并打算着重培养的。
　　为什么顾清就看不出他的闪光点呢。
　　顾清甚至开始怀疑，当年的自己，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她问：“我想知道接下来的拍摄日程安排，你能不能简略跟我说一下？”
　　“我准备拍三个镜头：日出、云海、彩虹。”
　　顾清正等着他长篇大论，结果，他用了不到二十个字，就把工作内容说完了。“时间是怎么定的？”
　　杜鹏说：“清姐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下午，我带你去看看服装，后天凌晨开始拍日出。”
　　一直闭口不言的秦城，突然发话，“不，是你带我们。”
　　杜鹏惊问：“大哥要去帮忙？”
　　秦城去，不是为了帮忙……
　　杜鹏继续道：“大哥古道热肠，是个好人呐。我要是再跟大哥客气，就虚伪了。好，我明天带你们一起。对了，大哥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如果大哥不嫌弃，就跟我住一间吧。”
　　“我有地方住。”
　　顾清接过秦城的话茬儿：“他有地方住才怪。整座城的旅社都问过了，全部客满。能跟你住一间，已经很好了，他不会嫌弃，我替他谢谢你。”
　　秦城看着顾清，眼神怪异。
　　不是说好，跟她住一起吗？怎么能突然变卦，把他发配到杜鹏房间？后脑勺那三下，就白敲了？
　　直到躺在客房里的大床上，秦城还在琢磨这些问题。
　　杜鹏洗完脚，爬到秦城身边，好奇地问，“大哥，我瞧着，你看清姐的眼神不一般，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秦城说：“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杜鹏嘿嘿一笑，一副“我懂的”表情，“我也曾经拿着范冰冰的照片，到处跟人说，那是我未婚妻。”
　　秦城额头一黑，加重语气，“我说的是真话。”
　　“当年，别人质疑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反驳的。”
　　“……”

　　☆、9、动口

　　下午两点，顾清他们准时由旅社出发，驾车前往南粤大道。大道尽头有一家艺术写真馆，拍摄需要用到的服装，就是杜鹏从这里租借的。
　　车子驶过八一第二大桥，桥面上，几头牦牛沐浴着阳光，悠然而过，丝毫不怕过路的车辆和行人。
　　山风自群峰上俯冲而下，掠过河面，拂过牛背，穿过车窗，闯进车厢内。
　　今天，顾清把长发盘起，用黑发卡别住，只留下鬓角两缕，随风飘起，意外地，有一种出尘的气息。
　　坐在后座的杜鹏，扶住前面的座椅靠背，探过头来，问她，“清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在感情方面，有合意的对象吗？”
　　顾清转过头，颇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你对我有兴趣？”
　　“我怎么敢对清姐有非分之想。”杜鹏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厚着脸皮说，“我想在毕业后跟喜欢的女孩求婚，但我不知道女孩想嫁的男人是什么样，所以问问清姐，看看自己能不能达到要求。”
　　顾清了然，斜看一眼正在开车的秦城，淡淡地说，“年轻的女孩想嫁什么样的，我不清楚。我年轻的时候，想嫁的是，人长的帅、兜里有钱、性格稳重、身强体壮、器大活好的男人。”
　　秦城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笑。。
　　每个女孩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曾经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等到长成大姑娘，终于发现，世上根本没有那种男人，所有的想象，仅仅是少女时期的一个梦。睡着睡着，梦就醒了。
　　杜鹏接着道，“满足这五个条件的男人，好像不多吧。”
　　顾清笑了，“电视剧和小说里特别多。”
　　“清姐，你真幽默。”杜鹏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问，“你现在想嫁什么样的？”
　　顾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望着远处深绿浅蓝的群山，认真地回答，“我想嫁给一个敢娶我的男人。”
　　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杜鹏微微一愣，歉意道：“对不起，我好像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想换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转而问秦城，“那司机大哥呢，你想娶什么样的女人？”
　　顾清以为，秦城大概会像以前一样，遇到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就保持沉默。没想到，秦城竟不假思索地说，“深爱的。”
　　当时光的齿轮，从生命中碾轧而过，一切对爱的希冀，全部灰飞烟灭，化作阳光里飞舞的尘埃。
　　深爱二字，谈何容易。
　　“大哥和清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杜鹏有些迷糊。
　　人这一生是有限的，时间都拿来说话，哪有功夫思考，不懂也是正常。
　　车子的速度渐缓，停在路边的一家店铺门口，写真馆到了。
　　这家写真馆比想象的大，六个落地窗户前，摆着几对穿着礼服的塑料模特情侣。店里十分宽敞，墙壁四周，挂满各种漂亮的衣服，门口的架子上，整排都是样册和时尚杂志。
　　顾清进门后，拿起其中几册翻看，里面竟有自己的身影。
　　见到店铺老板，闲聊几句，意外听到一个消息，老板跟顾清是同一所大学毕业，同为董彬老师的学生。
　　世界真是小，小到一转身，就能遇到熟悉的人。
　　店里又来了几位顾客，老板过去招呼，站起身时，对顾清说，“杜鹏经常来这里帮忙，对店里熟悉得很，快赶上半个老板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就去找他。”
　　没有老板在旁边，顾清反而更自在些。
　　杜鹏去茶水间，泡了三杯雪茶，放到店铺大厅的圆桌上。
　　顾清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睛不由自主往门口望去。
　　秦城站在架子旁边，手里拿着一本样册，聚精会神地看着。
　　顾清放下茶杯，来到他身边，好奇地看了一下封面。这本样册，上面的模特是她。
　　她瞬间又有了逗他的兴致。
　　顾清眯着眼睛，问他，“好看么？”
　　“嗯。”秦城是一贯的惜字如金。
　　顾清拿起样册，放到自己脸颊旁边，“我好看，还是照片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