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两年,她都是自己偷偷地飞回国,一个人来这里,就像今天一样,买一束花,摆在墓前。墓碑上的照片下刻着两个人的名字,确实是一对般配的夫妻。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两个人,却在一场车祸里,一起离开了她。
她那时候刚考完高考,成年仅仅五个月,本该是最得意轻松的一个暑假,却成为了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出事那天,池安安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已经晚了。陆岩比她先到,他执意不让她进太平间,可她坚持一定要见到父母最后一面。而她见到的,是两具残破的冰冷的尸体,她甚至没办法认出眼前父亲的容貌,那张原先硬挺威严的面孔。还没踏出停尸间,她就昏了过去。
这一个场景在她的梦里无数次出现,让她夜不能寐。在之后的两个月里,她都没有办法闭上眼睛,只要一闭眼,就好像能看到血、看到破碎的面孔。吃不下,也不愿意说话,她那一段时间抱着父母的遗照,浑浑噩噩。贾甄便佯装好意将她迁往郊区别墅,派人守着,贾甄的心思是,只要池安安这个第一顺位的遗产继承人在两个月内不反馈,便是自动放弃遗产继承。
那段时间,带给她生命光亮的是陆岩。他找到她,带她出来,帮她拿到那些该属于她的东西,也说他永远会是她的帮手,永远不会不要她。他做出了承诺,给了池安安力量。
陆岩是她世上最亲也最信任的人,不只是一个爱慕的对象,而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是她失去了父母之后最大的依靠。她没有办法承担失去他的痛苦,那个痛苦太庞大,也太可怕。可后来呢?
池安安独自一个人在墓碑前站了许久,脑海中又不自主浮现起医院里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她展开自己微微出汗的手掌,苦笑地喃喃自语:
“爸爸妈妈,你们看,我比以前独立了,能干了,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了,可是啊,我还是不能习惯,没有你们的生活,我怎么可能习惯……”
“这几年,我真的,过得很不开心啊……”
从墓地回到工作室,已是下午,池安安在工作室旁的咖啡馆买了咖啡和色拉便带到画室去,起草新稿。如果这几年她真的学会了什么,那就是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了健康地发泄,尤其是在戒掉酒瘾之后。
le敲门进来,看到池安安画布上狰狞的人像时,摸了摸下巴,道:“心情很抑郁?”
池安安拿着笔在画中人的伤口上填补暗红的色调,目不斜视地回答:“嗯,去了趟墓地。”
“虽然这种深沉悲伤主题的画作是画评家喜欢的,我个人还是比较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连最坏的事情都经历过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池安安放下笔,冲nicole粲然一笑。
le赶紧摆手:“chi,你别这样笑,让我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别乌鸦嘴。”池安安扯下工作围裙,走到一旁洗手,又问道:“画展布置得怎么样了?票卖得好吗?”
“情况不错,毕竟gloria名声在外。媒体也都联系得差不多了,我对下周的展览很有信心。”
池安安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正巧这时候有个电话打进来,池安安便接了电话。等她再度面向nicole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个灿烂到诡秘的笑容。她对他说:“nicole,看来我们可以搞一个乔迁party,预祝大展成功。”
“乔迁?你找到房子了?”
“对。”
三天后,池安安正式离开酒店,搬进了君御苑9号楼顶层。如果这个地址听上去有些熟悉,那是因为,池安安的隔壁邻居叫陆岩。
池安安起初并没期望能搬到9号楼,因为君御苑的房子楼层不高,一层也才两家住户,要租到本就不容易。却万万没想到9号顶层的房主因为工作变动要出国工作,房子一直空着也是空着,就打算租出去。光是地点就让池安安万分心动,而看到室内不俗的装潢品味,池安安毫不犹豫就签了租约。天赐良机,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池安安入住当晚就搬了一个盛大的party。环绕音响开到最大,啤酒饮料小食堆满了厨房。朋友带了朋友,屋子里谁是谁池安安也不甚明了,不过有什么关系,闹得越凶越好。
时近午夜,陆岩结束了饭局,有些疲累地回到公寓,岂料电梯门方一打开,就有嘈杂的乐声和吵闹声从他的对门传出。他记得从他入住到现在,他的邻居从来没有过今日这般的行为。
他还未挪步,对面的门已经开了,两个浓妆的外国女人醉醺醺地出来,还未拐进一旁的安全通道,两人的浪笑声和*声已经传来。
陆岩拿出手机,直接拨打了物业电话。
十分钟后,负责人到了顶楼,按响了池安安家的门铃,可音乐震天地响,多半的人也都醉了,谁还能理会门铃声。直到保安上楼,三个人用了吃奶的力气拍门,里头才有人应声。
门一打开一股子酒气就扑面而来,保安吹着哨子,终于把池安安从里头吹出来。她一听是投诉扰民,倒也没半点纠缠,迅速就帮着保安将人清场,还态度极好地保证下不例外,让负责人都有些吃惊。
陆岩冲了澡,看了会儿杂志,到厨房倒水时注意到外头的吵闹声似乎停了。他放下水杯,打算去睡觉,门铃却响了。
他蹙眉走过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奶油蛋糕以及一抹熟悉的笑。
“surprise!这是我的乔迁蛋糕,小叔。”
☆、第九章
9
池安安似乎从小就很乐于给别人制造惊喜,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惊无喜。陆岩看着眼前的蛋糕,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丫头过去给他带来的种种意外惊喜。
他犹记得自己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在池安安的组织下,在郊区别墅办了场盛大的party。
十一点多,大家都已经开始喝上了兴头,但池安安这个组织者却一直没到。孟宗泽和江哲几个人笑话说,池安安作为将陆岩身边莺莺燕燕一扫而光的人,应当尊她为“陆嫂”。陆岩并没怎么理这几个人的玩笑,却当真多看了几眼腕表上的时间。
聚会一直到三点才结束,别墅底楼人都躺得横七竖八了,空酒瓶、散落的纸牌、外套、蛋糕残骸到处都是。陆岩薄醉,好不容易才跨过这一片狼藉,上楼往主卧走去。
拿出手机,没有新信息,也没未接电话,揉了揉眉心,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打开房门,刚走进去两步,却突然被人勾住脖颈,“happybirthday!surprise!”,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下一刻,她就跳到他身上,两条腿大咧咧地缠着他的腰,将他抱个结实。他赶忙托住怀里的人,唇角无意识漫开的笑停留了数秒才收起。
“我没来有没有很失落?”池安安一双皎洁的眼睛瞪得老大盯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可他早就恢复到淡然自若的表情。她于是抬手捏他的脸:“什么嘛,我在房间里孤单单等了你好几个小时就想给你个惊喜,你就这么回应人家的啊。”
“下来,别没大没小的。”
她闻言,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但还是乖顺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赤着脚站在地毯上。她彼时个子还不及他的肩膀,抬头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
他当时无奈,抬手揉了揉她发顶:“行了,我很惊喜。”
话音刚落,她便迅速收起一双泪眼,摊手伸到他跟前:“那我有什么奖励?我可是办了那么大那么成功的一个聚会诶。”
他对她这蹬鼻子上脸的行为不予置评。她叹了口气,摆摆手:“就知道你的笨脑袋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的,我都替你想好了。”
他挑眉,一副看她好戏的模样。
“头低下来,凑近点儿凑近点儿。”
他垂眉盯着她良久,她的自信就快在脸上消失时,他才俯下了身。
随即,他便觉得唇上一片柔软,她踮着脚,吻了他。完全不得章法,脸也涨得通红。对上他的视线,她立即慌乱地退开了步子,咳了一声。
“怎么样?”她仰着脑袋,嘴上还硬撑着,摆出得意的表情。
他直起身子,却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绕开她去了浴室。
浴室门嘭地关上,她在外头跺脚:“陆岩你不回答是怎样?”
隔着门,他记得自己当时只回答了一句,”不怎样。”
可这件事他却一直记到了现在,他甚至记得那天她穿的是件正红色的上衣,衣服的细带在颈后打成个蝴蝶结,倒挺像打了包的礼物。
那天他冲了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他床上睡得正酣。她习惯侧着身子睡觉,人蜷起来,既安静又乖顺,实在和醒着的时候那股子闹腾劲相左。只是和再小的时候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冷暖,空调房里也不记得要盖条被子。他给她安顿好,盖了被子,才离开的房间。
可这两年的生日,池安安非但没组织,没参加,甚至连一声生日快乐都没有。
今天,她倒这样笑得开怀地出现在他家门口,告诉她搬到了自己对面?
池安安乐呵呵地看陆岩,像是有点醉了,虽然她根本没喝酒,也很清楚地注意到男人嘴角略微的抽动。
陆岩并没伸手接过蛋糕,又或者其实他想接但没那个机会。因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宋暖从大门出来见到池安安就跑来一下挂在她身上,池安安人往前一冲,蛋糕就顺手“啪”地整块拍到了陆岩的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