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迩然接着说,许流年来不了,他们在筹备婚事,许流年太累了,他不舍得让她再操心公务。
他说完这句话不久,手机就响了起来,因为会议还没开始,他朝邱彼得微颔首便接了。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程迩然听了几句点了点头,突然皱眉头问那边,高氏的董事长送急诊?你确定?
高伯傭说到这里,伸手摸索,没摸到酒,恨恨地一拳头打到桌面上。
“你觉得这是程迩然的诡计,你爷爷不可能得急病住院的,紧要关头,程迩然已表明要放弃,高氏机会大增,你想再努力一把拿下订单,所以,没打电话问询,是不是?”许流年咬牙,恨不能把桌面掀起来扣到高伯傭头上。
高伯傭羞愧地低下头。
酒杯子里冰块加了不少,杯壁冰凉冰凉,许流年握酒杯被冻得指腹微微刺痛。
程迩然下的好高明一局棋!
抛出第一步棋,主动表示退出竞争麻弊高伯傭,接着用要和她结婚的消息刺探邱彼得对她是否有色心,不用问也知道,邱彼得听说她和程迩然要结婚的消息时,没有任何意外地笑容满面目光坦荡道喜,程迩然于是紧跟着用第三步棋将高伯傭推进死门。
想必那个时候根本不是有电话恰好打进来,而是他事先设定的记事本提示音,那些对话,也是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
高氏的当家是高伯傭他爷爷,他爷爷已古稀之年,凯伦本来就担心高氏的继承人问题,高伯傭在紧要关头,应该打电话证实一下他爷爷没出事,消除消凯伦的疑虑,可他没有。
邱彼得心存疑虑,又见他冷酷冷血,连自己爷爷的生死都不关心,印象分当即大打折扣。
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合作伙伴的品格就加重了得分,程迩然将人心推敲得入木三分,每一个步骤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高伯傭这一局,败得可真彻底。
当然,心态也决定了一切。
程迩然拿得起放得下,得以与凯伦合作固然欣喜,失去了也不过惋惜叹息一声。而高伯傭则不同,高氏继承人之争进去白热化,他急需有亮丽的业绩增加份量,他输不起。
“有没有办法起死回生?我爷爷大概今年就要退休了。”高伯傭期盼地望许流年。
“跟凯伦合作肯定不行了,程氏接了凯伦的案子后需要扩张,可以想办法从程迩然手里拿个案增加你负责部门的盈利。”许流年沉吟半晌说。
吃程氏的残汤剩肴虽然没面子,可商人图利,只要有利可图,没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高氏和程氏是冤家对头,程迩然不可能分个案给高氏做。
高伯傭嘴唇微张又合上。
许流年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办法。
从酒楼出来后,许流年没有开车,级缓地,一步一步走着,来到清河路上以前的许家大宅。
沉暗的三层小楼,没有灯火,死气沉沉不带半分生机,大铁门落了铜锁,许流年站在雕花栅栏围墙外静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院墙边她最爱的那棵梧桐树还在,枝叶葳莛,在这个宅子里生活时,她和程迩然两人最喜欢在梧桐树下玩儿。
许流年记得两人爬树捉秋蝉的情景。
“流年,我要蝉,你帮我捉。”他稚语童声,软乎乎的小手拉着她的手轻摇,两眼亮晶晶看着她。
其实他不大喜欢玩儿,喜欢玩儿的是她,他喜欢的是两人在一起傻傻地闹腾。
梧桐叶在暗淡的夜色里幻化迷离,变成薄如蝉翼的五瓣梅,程迩然干净白皙的手捉着花朵,执拗地要往她眉心贴。
有段时间,他极喜欢在她脸上作弄,给她贴透明的钿花妆,用炭素笔给她画眉,甚至还偷了邵碧青的粉盒给她敷粉,把她整得一张脸粉白-粉白像个女鬼。
她愁眉苦脸不敢见人,他却大嚷好看,得意地歪到她身上,黏黏腻腻。
后来隐隐约约明白,他并不是觉得敷了粉好看,而是因为那样,她觉得太丑了就不出门和同学玩耍,就只能呆在家中陪着他一人。
月上中天,洒下轻纱似的月光,空气带出夜的浸凉,许流年转身要离开,双脚抬起忽顿住。
程迩然就在几步之遥站着,一双幽黑的眼睛在沉暗里专注而深沉,薄纱似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光影流动,伤感无所遁形。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声气儿,吓了我一跳。”许流年怒目瞪视他。
“吱声了就看不到美人月下独立的倩影了。”程迩然笑,变脸极快,忧郁之色不见了,几步窜到许流年身边,眉峰微微挑起,眼睛狡黠地眯着,眼睫毛眨呀眨,笑嘻嘻蹭她,十足撒娇的情态。
冰碴子在心窝打碎,冷得刺疼,许流年忍不住发抖,发火的话冲在唇边又霎地咽下。
“怎么这么晚不回去,手机也打不通,我担心死了。”程迩然鼓着眼,幽怨地瞥她,一只手又是老习惯,在她身上乱摸。
晚上和高伯傭见面特意关机了,许流年没心思跟他掰这个,拍开他作怪的手,哼道:“走了,回去。”
“不回了,晚上我们在这边睡,荡秋千。”程迩然看院子里的秋千架,两眼放光。
都多大了还玩儿秋千,许流年被他酸起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嗔道:“你还没断奶啊?荡什么秋千。”
“没断,跟老婆在一起永远长不大。”程迩然挤眉,身子一软,歪到许流年怀里,委委屈屈叫唤:“老婆,我想荡秋千,你疼疼我好不?”
这家伙撒起娇来真个可爱的紧,让人想狠狠啃两口,许流年有些失神,缠不过他,只得点头。
计谋得逞,程迩然立马换了脸,眉花眼笑,神气活现,只差没摇起尾巴高呼“万岁”。
许流年自失地摇头。
小时候他便惯会借竿爬树,又哄又求骗得她事事顺着他,偏她就受用他那一套。
这样嘻笑打闹的日子没多久了吧,报仇的计划成功后……像喝了酸辣汤似的,呛喉的味儿直往鼻腔冲,许流年咬牙,默默地逼回涌到眼眶的泪水。
“流年,我真想回到小时候,回到咱们没有生分的时候……”似是感觉到她的悲伤,程迩然从背后闷闷地小心翼翼轻揽着她的腰,把头埋到她肩窝轻蹭。
暖热的泪水湿了衣裳渗到肌肤上,不多时,变得凉浸浸,许流年失笑,心想:原来自己装得再平静,还是露了棱角出来,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秋千自然不荡的,进了大门后,许流年一言不发上二楼卧室。
室外看着颓败,屋里却和从前一样,很干净,没有霉味,衣柜里衣服琳琅,泛着淡淡的樟脑香味。
想必他安排了人一直打扫,也经常回来看。
这个地方是他母亲委身仇人的耻辱见证,把她爸整垮后,邵碧青要卖掉房子,程迩然坚持留着。
他不说,许流年也知道,他留着这房子,那是因为这里有着她和他一起成长的回忆。
房间还是以前的布置,阳台地台上摆着两个圆形布艺坐垫,床头是磨砂玻璃灯罩落地灯,灯光玲珑如水,影影绰绰罩到程迩然俊俏的脸上,浅浅的象牙白皮肤,浓密的睫毛映下旖旎的阴影,那样年轻完美的五官,无数女人趋着若骛,他却只为她动情。
“流年……”他低声喊。
乔治阿玛尼的绝度香薰味道,幽暗温柔的梦境,许流年踉跄了一下,措手不及,整个人扑进程迩然怀里。
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细致精雅的脸庞如暗夜里盛开的昙花,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狂热的亲吻勾起心口细细的颤动,很痒,痒到了极处,麻麻的酥-软像躲在皮肉里的蛆虫,噬咬穿行,轻柔舒缓,有条不紊,咬得不狠,却极疼。
许流年周身发抖,不停哆嗦。
“流年,喜欢吗?快活吗?”程迩然柔声问,卖力地讨好她。
“迩然。”许流年失神地伸手,将程迩然散乱的刘海拂开,他的额头都是汗水,隐忍的快活从那双纯净清澈,带着湿漉漉雾汽的眼睛透出来,见她看他,他的面颊霎那间红了,窘迫而羞涩地闪避她的目光,像只可爱的小羊羔。
床头粉红色乔其纱荡漾,绚丽欢快,云彩花纹像洒了明亮的阳光,一朵一朵簇拥追赶,淡淡的柔软里漫延出奢华的深情,激越高昂的声音在调子拔到最高后渐低下去,无法形容的旖旎音色,如命运交响曲的尾调,在风高浪尖处怒吼之后,是梦呓般的低喃。
坠入迷梦前,许流年听到程迩然沉暗的声音。
他说:“流年,要我怎么做,你才能跟以前一样快乐?”
永远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样快乐,除非,时光倒流,他未曾抛弃过她,她还是完好无缺的许流年。
在深山老林那个破败的土坯屋里,老男人的腰带发狠地一下一下抽在她身上时,她没有崩溃,没有屈服,靠的就是报仇的信念。
有关照片的事程迩然后来没再提过,许流年想从孟子梓那里打听消息,想了想又放弃了。
孟子梓触觉敏锐的很,一个不小心便会打草惊蛇,横竖不管程迩然会不会查到邵碧青,会不会为她出头惩治邵碧青,报仇的计划都不会改变。
程氏和凯伦公司签下合作协议后,举行庆祝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