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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夫 (怀旧船长)


  李晓梅又激动,又惊讶。激动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在自家门口就完成了任务;惊讶的是女儿竟然能够控制长毛,看来丈夫的担心多余——李晓梅作为孔志军的第二任妻子,一直活在老孔前妻的阴影里,根本没机会翻身。于是,她将希望寄托在爱女身上。她认为,夫妻之间,谁是老大太重要了——但这是两人在相爱时就形成的格局,谁抢了先机,谁就掌握了主动。至于其他,都好商量。
  爱淘被从小卖部里冲出来的母亲吓了一跳。但李晓梅满面春风,捉住女儿的手说:“走,妈请你吃饭去。”
  爱淘开始还有点紧张。见母亲如此,也就放心了。
  在饭馆,做妈妈的为女儿点了最爱吃的羊杂汤、溜肥肠,看着女儿冒着汗星子吃。吃了半截,爱淘问:“妈,您不给爸爸打个电话?”
  “让你爸着急一会儿。”李晓梅哼了一声,“成天这个那个的,见风就是雨,瞎操心。哦,对了,你怎么不开机?”
  “我手机丢了。”爱淘说,“这两天,都快忙死了。”
  爱淘的确很忙。
  她先给长毛租了房子,又按宋时鱼的指点,为长毛录音。找来找去,在朋友那里找了一个三流的录音棚,录制的几首歌也并不理想,还把手机弄丢了。出了门,爱淘就与长毛吵了一架。长毛一堵气,就想回新疆。爱淘冷静下来一想,画也送了,路也铺了,好歹有个结果,便带着那几首歌,再次去了李故然家。
  李老师听了大半首,就关了。“爱淘啊,你这朋友,还没入门。”李故然说,“如果要进我的门,还差些历练。”
  “李老师,他不容易啊,您就帮帮忙吧。”爱淘急得都快哭了。
  “他这种状态,基础都没过,我这把年纪了,没有精力给他打底了。”李故然叹了口气。实际上,老人说的也是实情。她活动多,评委都当不过来,哪有时间指导长毛的基础课?
  但聪明的爱淘还是听出了点弦外之音。“您是说,如果他自己打好基础,您也会考虑的是吧?”
  “那得看他的努力程度了。”李故然说,“爱淘,你是不是想给他报个班,补习一下?”
  “不是。”爱淘说,“您曾经在CCTV的一次全国性歌手大赛上讲过,艺术来源于实践,我想,小墨从生活中来,没唱好,是因为他对生活的理解和体验不够,与大众的交流和学习不够。我是想,他最好到酒吧去唱。等有一天,他有了听众,您再点拨点拨他,就是他的福分了。”
  李故然沉默了一会,说:“爱淘啊,你要是从小学音乐,我二话不说就收你。你对小墨讲,什么时候,他认为可以把他的歌给我听了,再来找我吧。我知道你费了不少心思,我也不让你为难。这样吧,小墨的事,按你说的办,先在我这里记个名。面,先不见了。”
  爱淘回去后,告诉了墨留香(现在他已决定叫墨留香了)。长毛当场就给爱淘跪下,磕了个头,唬得爱淘手足无措。末了,长毛说,爱淘,你放心,以后我决不跟你吵了。我全听你的!
  于是爱淘冒着旷课的危险,领着他,在三里屯一家家酒吧转。转了几家,老板都嫌长毛的吉他破、嗓子破、衣服破,说就你这形象和嗓子,多半会把客人吓跑。爱淘无奈,找同学借钱,凑了五千元,给长毛买了把新吉他,一身新行头,才有一家规模不大的酒吧愿意让长毛试试,不过不给报酬。此时爱淘连买手机的钱都没有了。
  直到回家路上碰到了母亲,爱淘才厚着脸皮从母亲的私房钱里匀了点儿,买了手机,开通了号码。此时孔志军听爱佳说爱美去了内蒙,已经去找了,爱淘安全回家,也就消了气。但叮嘱爱淘不要乱跑,好好上学。
  但爱淘无法对长毛放心,白天帮他收拾,讲一些混酒吧的技巧,晚上要一篮爆米花,一小瓶啤酒,每次抿一小口,在一旁守着长毛。长毛有爱淘打气,十分卖力,几场下来满头大汗。这样唱了两夜,才有了点掌声。
  这一夜,爱淘仍然要了一瓶啤酒,一篮爆米花,坐不远处看长毛。今夜长毛来了感觉,将新疆民歌唱得声情并茂,爱淘感觉长毛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刀郎。她突然有些感动,为自己这份心,也为长毛的努力。她觉得长毛的水平远没发挥出来,他的才华被盖住了。是大都市嘴脸的压迫,还有地缘心理的压制,将长毛的光芒挡住了。他的声音是有点破,但“破”的深层是无穷无尽的广袤,是没有雕饰的金玉,是冰川下静静涌动的河流,是无垠大漠浩瀚的沙尘……一瞬间爱淘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突然觉得自己懂了长毛——长毛不属于都市某个灯光昏暗的角落,他属于民族,属于世界!
  在朦胧的泪眼中,爱淘隐约地感觉自己找到了那把开掘长毛的镢头。这是一种直接的感觉,没有理由。她正想往深里想,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妹,失恋了吗?”
  一个大块头坐在她身边,身上喷着浓浓的酒气,哈出一种类似烂醪糟的味道,令人作呕。他长了一个猪脑袋,像极了臧天朔,肉包子眼红红的。爱淘在京城长大,知道这种痞子,其实只要不招他,敷衍一下就没事了。但她今天情绪波动,被这“猪头”打断了思路,有些冒火。
  “滚!”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猪头一下毛了,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爱淘觉得眼前星星直飞。她还没明白过来,只听“梆”的一声,一把吉他就在猪头头上开了花。接着,他听见邻座一下扑过来四五条汉子,抓起凳子就朝长毛招呼。长毛本来身手不错,一来要护着爱淘,二来长发被人揪住,瞬间就挂了彩。
  毕竟在社会上混过,长毛拼命将爱淘推出门,挣脱控制,打红了眼。一会儿,围攻的那帮人半数已躺在血泊之中……


第十七章 祸福
  事情并不像许重想象的那么简单。
  本来,他以为给分局的哥们打了电话,再让那哥们对派出所的兄弟吆喝几声,就搞定了。万没料到猪头关系更硬。几通电话下来,许重感觉哥们从信誓旦旦逐渐变成了支支吾吾。当他驱车赶到现场时,分局的哥们干脆把手机关了。
  宋时鱼和爱佳也来了。但宋时鱼一外地人,看相还可以,解决这种事就没招了。
  现场的情况是:长毛眉心拉了一道口子,向外翻着,怪吓人;猪头脑袋破了,满脸是血,衣领上结了厚厚一块;猪头另外四个兄弟均受不同程度的伤。看来,这长毛战斗力相当强,一个干翻五个。当然,是对方都喝多了的情况下。
  警察来了后,将受伤的人全部送往附近的武警总队医院缝针,留下爱淘和酒吧老板作笔录。
  “医药费,我们掏。”许重说。
  “你们掏?你丫有钱是吧?”一个闻讯赶来的猪头的兄弟恨恨地说,“那长毛,不送他进去,我给你舔屁眼!”
  宋时鱼见说话的人长着个蛇头,老鼠眼,暴牙,瘦,大概二十四五岁,目露凶光。宋时鱼多少懂一点法律,如果法医鉴定猪头和他的兄弟是轻伤,一旦走刑事诉讼程序,有判三年以下的可能,重伤则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那么长毛就等于废了。问题的关键是,长毛见猪头打了爱淘一巴掌,冲过来照着猪头的脑袋狠拍下去,吉他就粉碎了。警察作笔录时啥也没说,但宋时鱼知道,这可以认定为故意伤害罪。至于后来双方混战,各有损伤,就另说了。当然,爱淘一口咬定长毛是正当防卫,但这种情况不好判定:长毛如果不先拍那一下狠的,没人攻击他。至于爱淘挨了一耳光,从法律上讲,是另一个概念。
  说白了,这事说简单就简单,说复杂就复杂,结果如何,取决于双方的社会关系。
  许重是个内敛的人。在没有摸清对方来头的情况下,他不会当场发生冲突,导致事件恶化。但他心头明白:既然分局的哥们都不管了,看来这次爱淘的愣头青朋友遇到了地头蛇。
  这京城繁华之地,历来龙蛇混杂。别说宋时鱼这样的外来人,就连许重这等土生土长、多少认识些头面人物的北京人,都不敢惹事。
  现场的警察,看似公事公办,履行程序,实际上都历练得比鬼还精。他们一边作着笔录,一边抽烟。这种鸟事,见多了,他们不会轻易说不相干的话,也不会当场表态。
  那边医院的情况还不知道,这边,“蛇头”又叫来了几个兄弟,嚷着要去医院把长毛废了。虽是下半夜,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许重不敢多说话,抬眼看看宋时鱼。宋时鱼也百无一策。蛇头见许重不说话,就冲爱淘嚷嚷:“你活得不耐烦了?也不打听打听,敢惹我们老大!”
  “就惹了,又怎么着?”人群里一个愤怒的声音说。
  但见一个瘦高的、带着湖南口音的男人分开人群闯了进来,正是孔志军。
  “爸……”爱淘一见父亲,才哭出声来。
  孔志军一把拉过女儿,对一个年轻警察说:“你们人民警察,就任由这些混混胡来?”
  警察皱了下眉,见这老头眼中冒火,一时不知他的来头,“这不正找当事人作笔录嘛,请问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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