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我直视着她问:“是不是有一天,那个男孩对你说‘明天不要给我带苹果了,我将被押往另外一个集中营’?”
“嗯,是啊。”罗玛颤声应道。
“但是赫尔曼,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我握住她的手答道:“罗玛,我正是那个小男孩。”
接下来便是长长的沉默。随着时间面纱的撩开,我们再也不能将眼睛从对方身上移开,我们认出了彼此隐藏于双眼后面的那颗心,我们曾是深深爱恋的朋友,而我们从未停止过对对方的爱恋、以及对彼此的思念。
最后,我说:“罗玛,我已与你分离过一次了,我再也不想与你分开。如今,我重获自由,我希望永远与你在一起。亲爱的,嫁给我好吗?”
罗玛说话时,我再一次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当年的那种光芒,“好,我嫁给你。”
与罗玛重逢至今将近40年了。战争年代,命运让我们首次相聚,并向我作出了希望的承诺,如今,它让我们再次团聚,践行了这一诺言。
1996年的情人节。我带罗玛去参加奥普温弗里的节目,在这个全国性电视节目中,在数百万观众面前,我要向她表示敬意,告诉她我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亲爱的,在集中营里,当我饥饿难耐时,你给我送来了食物。如今,我仍然饥饿,是那种永远得不到满足的饥饿:我只渴望得到你的爱。”
红木梳妆台
丁立梅
她与他相识,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的事了。仿佛生来就熟识,生来就是骨子里亲近的那一个人。她坐屋前做女红,他挑着泔水桶,走过院子里的一棵皂角树。应是五月了,皂角树上开满乳黄的小花儿,天地间,溢满淡淡的清香,有种明媚的好。她抬眉。他含笑,叫一声,小姐。那个时候,她十四五岁的年纪罢。
也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家里光景算不得好,她与寡母一起做女红度日。他亦是贫家少年,人却长得臂粗腰圆,很有虎相。他挨家挨户收泔水,卖给乡下人家养猪。收到她家门上,他总是尊称她一声小姐,彬彬有礼。
这样地,过了一天又一天。皂角花开过,又落了。落过,又开了。应该是又一年了罢,她还在屋前做女红,眉眼举止,盈盈又妩媚。是朵开放得正饱满的花。他亦是长大了,从皂角树下过,皂角树的花枝,都敲到他的头了。他远远看见她,挑泔水桶的脚步,会错乱得毫无步骤。却装作若无其事,依然彬彬有礼叫她一声,小姐。她笑着点一下头,心跳如鼓。
某一日,他挑着泔水桶走,她倚门望,突然叫住他,她叫他,哎——。他立即止了脚步,回过身来,已是满身的惊喜。小姐有事吗?他小心地问。
她用手指缠绕着辫梢笑。她的辫子很长,漆黑油亮。那油亮的辫子,是他梦里的依托。他的脸无端地红了,却听到她轻声说,以后不要小姐小姐地叫我,我的名字叫翠英。
他就是在那时,发现他头顶的一树皂角花,开得真好啊。
这便有了默契。再来,他远远地笑,她远远地迎。他起初翠英两字叫得不顺口,羞涩的小鸟似的,不肯挪出窝。后来,很顺溜了,他叫她,翠英。几乎是从胸腔里飞奔出来。多么青翠欲滴的两个字啊,仿佛满嘴含翠。他叫完,左右仓促地环顾一下,笑。她也笑。于是,空气都是甜蜜的了。
有人来向她提亲,是一富家子弟。他听说了,辗转一夜未眠。再来挑泔水,从皂角树下低头过,至始至终不肯抬头看她。她叫住他,哎——。他不回头,恢复到先前的彬彬有礼,低低问,小姐有事吗?
她说,我没答应。
这句话无头无尾,但他听懂了,只觉得热血一下子涌上来,心口口上就开了朵叫作幸福的花。他点点头,说,谢谢你翠英。且说且走,一路脚步如飞。他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对着天空傻笑。
这夜,月色姣好,银装素裹。他在月下吹笛,笛声悠悠。她应声而出。两个人隔着轻浅的月色,对望。他说,嫁给我吧。她没有犹豫,答应,好。但我,想要一张梳妆台。这是她从小女孩起就有的梦。对门张太太家,有张梳妆台,紫檀木的,桌上有暗屉,拉开一个,可以放簪子。再拉开一个,可以放胭脂水粉。立在上头的镜子,锃亮。照着人影儿,水样地在里面晃。
他承诺,好,我娶你时,一定给你一张漂亮的梳妆台。
他去了南方苦钱。走前对她说,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带着漂亮的梳妆台回来娶你。
三年不是飞花过,是更深漏长。这期间,媒人不断上门,统统被她回绝。寡母为此气得一病不起,她跪在母亲面前哀求,妈,我有喜欢的人。
三年倚门望,却没望回他的身影。院子里的皂角花开了落,落了开……不知又过去了几个三年,她水嫩的容颜,渐渐望得枯竭。
有消息辗转传来,他被抓去做壮丁。他死于战乱。她是那么的悔啊,悔不该问他要梳妆台,悔不该放手让他去南方。从此青灯孤影,她把自己没入无尽的思念与悔恨中。
又是几年轮转,她住的院落,被一家医院征去,那里,很快盖起一幢医院大楼。她搬离到几条街道外。伴了多年的皂角树,从此成了梦中影。如同他。
六十岁那年,她在巷口晒太阳,却听到一声轻唤,翠英。她全身因这声唤而颤抖。这名字,从她母亲逝去后,就再没听到有人叫过她。她以为听错,侧耳再听,却是明明白白一声翠英。
那日的阳光花花的,她的人,亦是花花的,无数的光影摇移,那里看得真切?可是,握手上的手,是真的。灌进耳里的声音,是真的。缠绕着她的呼吸,是真的。他回来了,隔了四十多年,他回来了,带着承诺给她的梳妆台。
那年,他出门不久,就遇上抓壮丁的。他被抓去,战场上无数次鬼门关前来来回回,他嘴里叫的,都是她的名字,那个青翠欲滴的名字啊。他幸运地活下来,后来糊里糊涂被塞上一条船。等他头脑清醒过来,人已在台湾。
在台湾,他拼命做事,积攒了一些钱,成了不大不小的老板。身边的女子走马灯似的,都欲与他共结秦晋之好,他一概婉拒,梦里只有皂角花开。
等待的心,只能迂回,他先是移民美国。他挑了上好的红木,给她做梳妆台。每日里刨刨凿凿,好度时光。
她早已听得泪雨纷飞。她手抚着红木梳妆台,拉开一个暗屉,里面有银簪。再拉开一个暗屉,里面有胭脂水粉。是她多年前想要的样子啊……
她是我外婆。这一年,我母亲——她在35岁那年收养的孤儿,有了一个父亲。而三岁的我,有了一个外公。母亲关照我,外婆的什么东西都动得,唯独那梳妆台不能爬上去玩。于是我常怀了好奇,倚门上望年老的外婆。她坐在梳妆台前,很认真地在脸上搽胭脂,搽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因为年轻时的过多穿针引线,还有,漫长日子里的泪水不断,她的眼睛,早瞎了。
哎,好看吗?她转头问立在身后的外公。外公一叠声说,好看好看。那个时候,外面的阳光,花一样开放着。
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
回忆中,他成了一棵树
忻之湄
她总觉得自己的一生是耽误在这个50岁不到就被她喊做“老头子”的男人手里的,是他,害得她一辈子都生活在平庸和困窘里。
遇到“老头子”那年,她才18岁。因为同家人闹了别扭,任性的她没有同任何人商量就报名去支边,来到了这座位于祖国西南部的工业城市。那是一个女性“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天真而执拗的她一心希望在工厂的车间里把自己锻造成一个“铁姑娘”。没想到,在第一线才工作了几个月,她就被抽调到局机关去了。那种清茶报纸过一日的安闲日子是多少人羡慕的,她却觉得憋屈。新婚之夜,成为她丈夫的“老头子”才告诉她个中详情。那一日,他随局长去工厂巡视,娇小俏丽的她一下子就吸引了他,老局长看出了他的心思,设法把她给调到局里来了。当时的他是年轻的军转干部,忠厚老实的品性恰恰是正直的局长最为欣赏的,成了局机关最被看好的培养对象。来自大城市的她,在那个充满革命气息的年代是没有多少优越感的,同出身贫农的他比起来,她父亲的小业主身份令她多少有点自卑。他们的恋爱过程同现在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他同她第一次见面的话题是教她写入党申请书。后来的一年里,他代她写了几份思想汇报,看了几场那个年代特有的不夹杂男女私情的电影,一起在街上散了几次步。在大家眼里,他们就算明确关系了。他的沉稳、内向甚至土气都让她觉得与他的结合是进步的表现,而她,是渴望进步的。
当时的他经常有出差的机会。在她的家人受到里弄干部监督的时节,他凭着单位介绍信坐软卧到上海出差,住在黄浦江边一个有着神情肃穆的门卫看门的内部招待所里。他可以凭票买到当时市面上十分稀罕的花生、白糖和牛肉干。他带着那些内部商品和半个月的工资买来的一辆据说是当时市面上最昂贵的玩具汽车,穿着退伍军人的绿色军装来到她的家,令她一家觉得门楣生光。他的礼物和身份赢得了她的家人和全家最疼爱的小侄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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