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完了。
朵兰半闭眼睛,张开嘴巴,慢慢靠近光溜溜的苹果,咬下一星点儿,咀嚼,咀嚼。好长时间,还让苹果肉在舌尖上、牙齿缝停留。朵兰将苹果伸到修庆眼前:“你咬一口,甜津津的。”修庆摇头晃脑,站起,卷报纸,收拾苹果皮:“哪有菠萝蜜好吃,我们老师说那是水果之王,可水果之王我都吃厌了……我出去扔垃圾了,你快吃。”
第二天早上,修庆先起床,洗漱完毕,又开始削苹果。薄薄的,薄得透明的苹果皮儿从苹果身上掉下来,一片一片落在报纸上。修庆削得很慢,削得很认真。修庆压低声音:“朵兰,快起床,洗了脸,刷了牙,快来吃苹果。”
朵兰手上举着苹果,喊修庆:“边走边吃吧,要不,会迟到了。”修庆说:“好,那你先走,我扔了垃圾,马上就能追上你。”修庆收拾报纸上的苹果皮。
朵兰走了,鞋底敲打着地板,响声比平时清脆。“那我先走几步,你快点儿哦。”
出门,走下两级台阶,朵兰拍一下脑袋:“我的天,钥匙,差点忘了。”
朵兰返回时,嘴巴张得大大,眼睛睁得大大。她看见修庆弯着腰,左手揉着一团报纸往公用小客厅的垃圾篓里塞,右手抓着一把苹果皮一股脑儿填进自己的嘴里……
朵兰赶紧缩回脚,退回楼梯间,故意把脚步踏得咚咚响:“修庆,修庆,别关门,我落钥匙了。”
修庆紧紧闭着嘴,脸憋得通红,拼命拍打自己的胸。朵兰急问:“修庆,你咋啦?”修庆的喉咙滚动了好几下,他在使劲吞咽。修庆说:“没啥子,刚刚喝水呛着了。”朵兰的眼睛有点雾蒙蒙,两滴泪在眼眶里漾来漾去。忍着,忍着,终于没溢出来。朵兰在心里骂自己,都怪自己吓着了修庆,弄得他一时慌乱,被苹果皮噎着了。
晚上,下班,修庆拿出一个苹果洗净,削皮。朵兰撒娇了:“修庆,我要削苹果。我看削苹果好好玩,我要削苹果。”修庆乐:“这有什么好玩的,削苹果需要水平的,你不行的……”朵兰抢过苹果,手一伸,好霸道:“拿刀来,我要削。”
朵兰的动作笨死了,朵兰的水平臭死了。修庆越看越急:“你瞧你呀,好端端的苹果,你连皮带肉削去一大半了……”朵兰眼一横:“我不管,我偏要削。”
终于削完,原本快有鸵鸟蛋那么大的苹果,被朵兰一阵瞎整,只剩鸡蛋一般大了。修庆心疼得要命:“不行,明天还是我来削,要不,你连皮一起吃,不削皮。”朵兰吐一下舌头,手指掐起她的“鸡蛋苹果”,笑嘻嘻:“我才不连皮一起吃,我就是要学着削皮,我以后削苹果皮的水平肯定超过你。”她顿一顿,站起来,边咬苹果边说:“我去阿梅家玩玩。”也是工友。
半个小时后,朵兰抓着一把瓜子边嗑边从阿梅房间回到自己的小天地时,她看见纸箱上的报纸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朵兰的心里乐滋滋的像开满了大片热热闹闹的红杜鹃。朵兰剥了一颗瓜子喂给修庆:“阿梅老家寄来的,香喷喷呦。”
修庆拗不过朵兰,任由她去胡天胡地削剩下来的苹果了。轮到第12个苹果,最后一个苹果,朵兰还没动手,忽然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朵兰喊了一个“修”字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天,是2005年6月5日。
五个多月后,朵兰出院了,和修庆,还有专门来接她的妹妹,坐上了N706次火车。他们三个,要从东莞去湖南株洲。修庆好早就说过,他有个姐姐嫁到株洲了,他要带朵兰一起去看姐姐。火车上的人多,有人对朵兰说:“小姐,能不能把椅子上的包裹放行李架上,行李不能占座位的。”朵兰妹妹挺生气:“我们买了三个座位的票。”那人左右转脑袋找人:“你们不是只有两个人吗?”朵兰慢吞吞地揭开绸布包裹着的行李,露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木匣子上镶嵌着一长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好灿烂。朵兰对着木匣说:“修庆,我们一起去看姐姐。修庆,我们一起回家。修庆——”朵兰的泪水,从暗淡无光的大眼睛里淌出来,拉成两条线,滑过脸颊,流过下巴,滚落下来,掉在修庆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上。
朵兰听到的那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是煤气罐爆炸了。高高大大的修庆,当场被炸死了。他的尸体,是消防员从碎玻璃和烂木屑中抬出来的。
朵兰一遍遍轻轻抚摸木匣子,一声声低低呼唤:“修庆,我们一起回家。修庆,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木匣子里,修庆静静躺着,他的身边有一个小首饰盒。首饰盒内,放着一个完全失去了水分的、成了一小块的、干透了的红富士苹果。
那是朵兰和修庆的第12只苹果。
豆芽奶
伊茶湖
每个上班的清晨,她都会在公司的电梯口递给他一杯温润的汁液——是他自小最爱喝的豆芽奶。
小时候的他身体不好,像棵细瘦的豆芽菜。爱子心切的母亲每天早上为他做豆芽奶。将新鲜的黄豆芽洗净去皮,放入榨汁机内榨成汁,用慢火烧开煲上一会,然后倒入一半牛奶,煮到微沸,再加上一点白糖,热气腾腾地端到他的面前,满足地看到他无比香甜地喝下。
说来也怪,一喝豆汁就胀肚子的他自打开始喝这豆芽奶之后,竟也日渐活蹦乱跳起来。后来,他才知道,这豆芽奶是母亲从营养师那儿讨来的方子。可是,至爱他的母亲却在他大学毕业那年因病永远地离开了他。
她是在一次公司的聚会上偶然听他哽咽地说起这些的。同事中有感叹母爱的深沉的,有诧异于小时瘦弱的他如今的高大俊朗的,也有好奇那豆芽奶的美妙滋味的。……而第一次听到他这段往事的她眼里已是星光点点。
他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已经静静地守在电梯口,微笑地交给他一杯他久违了的豆芽奶。不等他的疑问写上眉头,她就解释说,很巧住处附近就有卖的,听他说喜欢喝,顺便买了来,又说用店里的一次性塑料杯不卫生,所以用保温杯盛着。语气是那一贯的轻描淡写。他也就不再说什么。道声“谢谢”以后,稳妥地接过,心中却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自此之后,他重拾起儿时的习惯,一个人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豆芽奶的温度慢慢地漾满掌心。他小心翼翼地旋开透明的杯盖,一股浓郁的奶香钻入鼻息。嗅了良久,他方才把奶缓缓地送入口中,那香醇的汁液立刻柔软地包裹住唇齿,悠悠滑入胃腹,好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过。而喝过豆芽奶的一天,似乎也格外充实快乐起来。
他并不是愚顽的男子,不会丝毫不知她的心意。他们是大学同窗,她和美丽优雅如今已嫁作人妇的琳,是他最好的朋友。琳是他那个时候的女朋友。那些行云流水的日子里,每次她都会跟琳一起看他热火朝天地打球。手里拎着三个人喝的水。有一次,他在外校打比赛的时候被对方粗野地撞倒,胳膊擦破了,流了好多血。裁判偏袒对方没有吹犯规,瘦小的她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上去,满面通红地和裁判理论,指责裁判不公。要知道,她并不是言辞犀利的女子。
毕业,他先,她后,进了同一家公司成了同事。偶尔遇见也只是浅笑着打个招呼。有时他想,她之于他仿佛是桌边的一杯绿茶,一本散文诗,喜欢不喜欢,感觉终归是浅淡了些。假如她像当初的琳那样热情主动,他或许会接纳她。可她仍就在每日的清晨风雨无阻地递送给他一杯温热的豆芽奶,而后安恬地转身离去。
她是在他的婚讯传出后的第二天离开这座城市的。连同她的豆芽奶。几年后,已经是公司副总裁的他在一个老客户的家中吃饭,饭后端上的赫然是一杯他再熟悉不过的豆芽奶。问及做法,客户娇柔的妻子说,还是在没结婚的时候跟一个一起租房的女孩学的。那女孩似乎特别爱喝,每天早晨都会买新鲜的黄豆芽来做,自己还老沾她的光,后来竟然养成了喝豆芽奶的习惯。那个女孩子好像也是你们公司的吧,她说的是她的名字。
一种揉碎的痛楚在他心中四散开来,想像那个有些懒散的女子,在四百多个或晴好或恶劣的天气里出门,身影单薄地穿越嘈杂的街道去买鲜嫩的豆芽,回家仔细地摘静,榨汁,煮开,兑牛奶,放糖,然后再带着它挤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在电梯口笑盈盈地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豆芽奶。
他低头喝了一口,有泪珠掉落,溅起乳白的奶花,矜持的她一直都把对他浓郁深沉的爱溶在这奶中,而他喝了这奶,却没有消化她的爱。只是,有些事情再也没有办法重来,就像母亲的去世,就像她和豆芽奶的离开。不知道谁会有幸喝上她做的豆芽奶,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再做这豆芽奶了!
大声说出你的爱
荷 莉
从前有个小伙子患了无法治愈的癌症。18岁的他随时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每天他都待在家里由母亲照顾,从未出过家门,实在待烦了,便征得母亲的同意出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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