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他仍是很晚才回来,但她一直没睡,在等他。
他照旧是一回来就往卧室钻,她跟到门边,告诉他:“我们明天就走了。”
“哦?明天?那我不送了,我的开车技术决定我开不到机场。”
她心想你什么时候送过,以前是夫妻的时候,你都没送过,现在离婚申请都交上去了,你还会送?装模作样!
她把家里的事情交代了一下,什么东西放什么地方,什么账单该如何付账,等等。
他显然没耐心听这些:“账单还是你付吧,我搞不清这些事。”
她知道这人在经济上是孺子不可教,一辈子都没教会,现在一时也教不会,也懒得多说了:“你的账单,我怎么付?”
“你以前怎么付,以后还怎么付。”
“我以前是进入到你的账号付的。”
“那就还是进入到我的账号付。”
她幽幽地说:“你让我进你的账号,不怕你的情人吃醋发脾气?”
“我没情人。”说罢走到洗手间去刷牙。
她心里一热,跟进去,从背后搂住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愣了一下,不耐烦地说:“干什么干什么?放开!”
她脸上很下不来,撤下两手,转身回自己卧室去了。
那一夜,她完全没法入睡,后悔自己到了最后还这么丢人。可以说,她和他的关系,是从她丢人开始,到她丢人告终。当初对他太主动了,结果被他拿到医院去广播,搞得人人都知道是她追他。
那时,她没计较,觉得他不是有意炫耀,而是不懂隐讳,什么都如实告诉人家。
现在,她又鬼使神差地去搂他,肯定又会被他拿到实验室去广播,不管是因为不懂隐讳,还是为了吹嘘,他会对人讲几乎是肯定的。
她恨不得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两件事从她的人生历史中抹掉。如果能把这两件事抹掉,其他的其实不算什么,一男一女认识了,结婚了,过不好,就离了,这种事太多了,谁也不笑谁。但有了这两件事,就变成她追他,求他,虽然暂时把他弄到手了,但最后还是被他抛弃了。
这件事实在是太丢人了,她决定谁都不告诉,连姐姐都不告诉,免得姐姐觉得她贱,没骨气。
第二天,她就带着女儿启程了。她本来想开车去J州,姐姐也说可以飞过来跟她两人轮换着开。但最后考虑到路途太远,天气又不好,为了保险起见,她把车托运了,自己和女儿先飞到姐姐家,等搬家公司把行李和汽车运到了,姐姐再开车送她们去K市。
姐姐已经把她们的新家安排好了,买了一点家具和两个床,都是新的。等她们的行李运到的那一天,姐姐亲自把她们送到K市,又带她们熟悉周边环境,还带她们去购物,把她们安顿好之后,姐姐才开车回家。
新生活很令人兴奋,她很快就投入进去并爱上了她的新生活。
她所在的部门负责整个研究所的实验设计和数据分析,她这个部门又分成一些小组,每个组负责几个具体项目。因为她是新手,先熟悉工作,从最基本的工作做起。老板专门为她安排了一个师傅,手把手地教她,使她很快就了解了本职工作的要领,干得很顺心。
丁丁也很喜欢新环境新学校,周末的时候还可以跟两个表兄妹聚会,过得很开心,一点不觉得生活里少了谁。
到J州有一段时间了,她的离婚判决才下来,她的那一份是按她留的地址,直接寄到她新家的。
她看过之后就藏了起来,没告诉女儿。
她走之前也交代过丈夫(应该是“前夫”)了,叫他为了女儿,别把离婚的事说出去。他答应了,但她知道他会传出去的,他就是这么个人,你怎么嘱咐都没用。
又到了平时付账单的时间,她出于好奇,试着到前夫的账号里去,发现他没改密码,她一下就进去了,发现他没付账单,不知道是忘了,还是真的在指望她给他处理这些事。
她又到他的银行账号里去,发现那里的密码也没改。
她替他付了账单,同时把他该付给丁丁的抚养费也转到了自己的账上,然后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付账单和转账的事。
他好像听不太懂,不太耐烦地说:“你自己弄吧,我搞不清楚。”
“我是自己弄啊,但我总得告诉你一声吧?”
“这有什么要告诉的,你告诉了我,我也不懂。”
她挂了电话,觉得很好笑,这个人真是太怪了,幸好碰上我这个正直人士,不然把你账上的钱全转走了,让你去喝西北风。
她完全没离了婚的感觉,除了居住和工作环境变了,家庭生活方面没什么变化,还是她做饭洗衣收拾屋子,还是跟女儿两个人一起吃饭,还是她管理经济。不同的是她现在不用做他的饭了,也不用因为他晚上还没回家而睡不着了。
她知道离了婚,他如何生活就跟她无关了,但她仍然很好奇,想知道他活得怎么样,有没有跟小温结婚或者同居。她不好直接问他,也不好直接问小温,就打电话给韩国人,但她也不好打到实验室去,就在晚上打到韩国人家里,居然给打通了。
韩国人听她自报家门后,很兴奋地说:“丁,你好!你的新工作好吗?”
“挺好的。你今晚没去实验室?”
“你们都离婚了,还去监督什么?”
果不其然,这人还是及时地把离婚的事广播出去了,指望他保密真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她追问道:“是谁告诉你我们离婚了?”
“听小温说的。”
她的怒气抑制不住地往上升:“她从哪里听说的?”
“我也不知道。”
“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谁?”
“温和我的前夫。”
“我不太清楚。”
“他们没同居?”
“不知道,不过温现在不在实验室干了。”
“真的?她去读书了?”
“是的,听说是去外州了。”
“她去了外州?怎么没在本州读?”
“不知道。她这个人神神秘秘的,不声不响就走了,我觉得她是逃走的。”
“为什么逃走?”
“呵呵,因为她干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是吗?什么事?”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这事还没完全查清楚,等一切都落实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小温干了一件什么样的事?难道是跟满老板的事东窗事发了?她问:“这事跟满博士有关吗?”
“当然有关。”
无论她怎么打听,韩国人都不肯说是什么事,只许诺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一定告诉她。
她又多起事来,打电话给前夫,把韩国人说的话告诉了他。
但他似乎没兴趣:“你们几个女人之间的话,告诉我干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又用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一气之下摔了电话,决定再不理他。
2
韩国人这个关子卖得好,丁乙一下就跌了进去,老在琢磨小温到底干了什么很不好的事。
她猜测有三种可能:
一种就是小温怀孕了,即便现在补行婚礼也晚了点,会被人家看笑话,由于丁丁爸是小温的上司,事情就更复杂了,就不是一般的婚外恋,而成了利用手中职权霸占下属,搞不好会为这事受处分,于是小温先躲到一边去避避风头。
第二种可能就是那封匿名电邮是小温写的,不知道怎么被人发现了,只好到外州去躲避。
第三种可能就是小温在工作中出了重大问题,被老板解雇了,不得不离开实验室。
但她知道这三种猜测都很牵强附会。在美国来个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单身母亲多了去了,只要小温自己不把事情推在丁丁爸身上,应该没人会找他俩的麻烦,连她都不找他们的麻烦,还有谁会找。
第二种可能更是牵强附会,她都没去查那封匿名信,难道还有谁比她更在意那封匿名信?是不是色教授或者康教授受到牵连,报了警追查写匿名信的人?她觉得不太可能,色教授那边她没什么联系,但康教授这边经常联系,如果发生了这么大事,又跟她有关,康教授不会一声不吭吧?
那就只剩下工作中出错的可能了,想到小温也有出错的时候,而且因为出错被前夫解雇了,让她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她发现自己心灵深处还真有点肮脏的东西,婚都离了,还在为情敌倒霉而幸灾乐祸,真要不得。
她一直没跟姐姐说这事,怕姐姐笑她拿不起,放不下。
看得出来,姐姐正在积极地替她物色男朋友,有次周末去姐姐那边玩,发现姐姐还邀请了几个朋友,其中有个姓孟的男人,四十多岁,是姐姐的同事,一整天都在跟她套近乎。
她猜到姐姐是想撮合她跟姓孟的,私下一问,姐姐承认了:“怎么样?人挺不错的吧?离了婚,孩子跟女方。”
她一向都很相信姐姐的眼光的,但这个姓孟的怎么看都不顺眼,不知道姐姐怎么会认为她跟姓孟的相配,只能说姐姐急于替她找个下家,大概怕她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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