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阿姨敲门都会报上名讳。兴许是陈贺远带来了消息。吴洋应了一句请进之后就再一次起身相迎,心底按捺不住有几分激动。
推门而入的人很快让他失望透顶,是霍娜娜。
这个妹妹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交集,甚至没有见过她一面。平心而论,他对她提不起来半分好感,尤其她还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他面无表情地招呼她在自己跟前坐下,“娜娜,有什么事?”
霍娜娜压根不在乎这些细节,只是满眼心疼地安慰他说,“哥,嫂子已经不见了,你这样折磨自己也不是办法。”
吴洋冷冷地回答,“我没有折磨自己。”
不就是气色稍微白了一些吗?算不上折磨。
“嫂子对我很好,是我看不开,大学的时候我就姜伟岑的事情经常欺负她,她从来都是一声不吭。”
她跟那个女人一样性格要强,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霍娜娜说着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吴洋心思不在这里,试图耐下性子劝她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都是一家人,别放在心上。”
一家人三个字触动她心地最弱的那根琴弦,霍娜娜哭得更凶,“其实我早就知道姜伟岑是约瑟的董事长了,我就是想试试她,才一直让她跟他们对接的,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她会出事。”
吴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你的意思,是姜伟岑下的手?”
霍娜娜含泪点头,“他托我来跟你传话,让你亲自见他。”
榆林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
她扫了一眼四周的布置,撑起身子翻身下床,后颈的疼痛没有丝毫消减,她忍不住轻叹一声。
屋子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举步而入,榆林抬头看了看那个曾经在她眼里风度翩翩,无所不能的男人,眼里闪过几分鄙夷。
“抱歉,我的人下手没什么分寸。”
榆林没有理他,只是找出床边的鞋子穿好,“我要回去。”
他笑了笑,又问,“喜欢这里吗?时间有限,他们装修得比较草率,应该是你喜欢的风格。”
房间的装修布置大气奢华,法式毛绒地毯可以够到脚踝那里,充满异域风情的摇椅和老电话,俨然是十□□世纪的欧洲贵族居所。
这样熟悉的场景,榆林想了半天,依稀记起那是某部老电影里的画面,她唯一一部跟姜伟岑一起看过的电影,名字早就忘了,当时她似乎是感慨那么一句,“这房子真漂亮,要是能买一个就好了。”
费尽周折把她弄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发什么神经?榆林毫不客气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姜伟岑,是不是我还说得不够清楚,我已经嫁人了,我要回我自己的家,你听不明白吗?”
他伸手拽住她的手臂,有些落魄地问,“还是因为我当年的隐瞒,你耿耿于怀?”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万一吴洋回来找不到她,肯定会急死的。
一点也不想跟他继续纠缠,榆林坦然说,“没错,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我要的爱情容不下欺骗,所以姜董事抱歉,我高攀不起。”
姜伟岑不甘心,继续追问,“你的丈夫也骗了你很多,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一次?”
他怎么会知道吴洋有没有骗她?手臂还被他紧紧攥着,榆林挣扎了好一阵子都没有结果,索性直接扭过头去。
姜伟岑也察觉到她溢满眉梢的嫌恶,突然松了手,扭头去找东西,“知道秦柔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去美国跟我谈合作吗?盛丰根本就是让你当替罪羊!”
说着把一叠厚厚的文件交到她手里。
榆林随意翻看了几页,条款的每一项都写得非常仔细,落款处还有秦柔的签字和手印。在看到“从盛丰抽取出来的资金双方可共同分享”“盛丰破产之后的责任承担问题已安排妥当,约瑟无须分摊”之类的字眼时,榆林捧着文件的双手忍不住微微做抖。
目的已经达到,姜伟岑轻轻一笑,“你的丈夫是不是还跟你说,他失忆了?这是他在美国的治疗报告。”
已完全康复,各项机能无任何状况。
榆林粗略地扫了一眼英文报告上面一行最显眼的手写汉字,整个人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到这个地步,你还不相信?”
榆林强装镇定地将这些恼人的文件统统丢到一旁,“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些东西你们都可以伪造!”
“好,你可以自己亲眼见证。”
“你要干什么?”
姜伟岑转身往门外走,“等下你就知道了。”
“好好接待温小姐,她是我的座上贵宾,任何人不许亏待她。”
次日清晨,姜伟岑悠闲地靠在二楼阳台的摇椅之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借着头顶上报纸的一角,斜睨了一眼来人,“真没想到霍先生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她在哪里?”
“霍太太在我这里做客,一切都挺好的。我们先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别的事情不着急。”
吴洋僵直着身子没有动作,姜伟岑摆出茶具,独自给自己倒满一杯,放到嘴边啜了一口,“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茶也是如此,陈茶还是比新茶好喝。”
“我对茶道不懂,不如姜董事见识广博,只知道那些隔夜茶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
谁是隔夜茶,还说不定吧?
姜伟岑放下茶杯,嘴边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听说霍先生之前大病一场,在美国治了半年才回来,最近感觉怎么样,身体好彻底了没?”
吴洋对这种无谓的寒暄厌恶到了极点,此刻也只能尽力按下心头的不满,淡淡道,“这跟你没有关系。”
姜伟岑面露惊讶,发出啧啧感慨声,“如果霍先生每次聊天都是这样盛气凌人的样子,恐怕霍家的生意不太好做吧?”
☆、第34章 chapter34
画了将近三十年的画,吴洋的世界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哪里敌得过纵横商场多年的姜伟岑,几句话就被他占了上风。
何况他满心满脑惦记的都是榆林,现在也完全腾不出心思在这里跟姜伟岑玩嘴上功夫,“姜董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温榆林。”
姜伟岑一字一顿地说完,嘴角翘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听说华远最近资金紧张,日子不太好过,霍先生要多少,开个价吧。”
他把榆林当什么了?一个随便可以出售的商品?吴洋攥了攥拳头,勉强按捺住自己想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我太太不是商品。姜董事在我面前说这个,难道不觉得冒昧吗?”
“凭我对她真心一片,我不觉得自己冒昧。”
真心一片?反复咀嚼这四个字之后,吴洋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直起身,“你已经毁了她五年,还想毁她一辈子吗?!”
掌心与桌子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震感翻倒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水肆意地洒了一桌,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像重锤敲过心房。
姜伟岑毫不在意地反问道,“你凭什么认定我毁了她五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姜董事自己做过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过来的目的,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真的不想跟他翻脸,可是榆林是他的底线,来之前他偷偷报了警,甚至做好了放弃一切的打算,但是唯独不能放弃榆林,尤其是让给他这种衣冠楚楚的骗子。
姜伟岑堆满脸上的虚假笑容越来越深邃,许久,吴洋听到他得意的声音,“我当然没忘!”
空气中响起利落的掌声,吴洋隐隐觉得身后有目光深凝,他不安地转过身,顿时脸色大变。
他日思夜想,唯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女人正站在天台边,黑t-shirt,牛仔裤,帆布鞋,高马尾,鬓角旁的碎发迎着海风轻轻飘扬,与天台背面自然海景浑然天成,像是从照片里走出来的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吴洋以为自己回到了她天真无邪的大学时代,只不过榆林看他的眼神很快将他拉回现实,一贯挂着浅笑的俏脸上写满了对他的失望,这注定是一场让人后怕连连的噩梦。
就在吴洋愣住的那会儿功夫,姜伟岑镇定自若地走了过去,嘴角微微弯起,“榆林,你看到了吗?”
明知道这一招是险棋,但他已经无路可走,只好勉力一试,他了解她的个性,所以把最不堪的谎言摊开在她面前。
榆林咬了咬泛青的唇瓣,“看到了又怎样,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不需要别人插手。”
榆林的回答让姜伟岑多少有些吃惊,他当然不敢指望她会就此回头,但至少会慢慢疏远那个凭空冒出来的男人,没想到她的反应竟是如此的平静。
趁着他失神的这个空当,榆林紧接着又问,“姜董事,我可以走了吗?”、
姜伟岑笑得有些僵硬,但是叱咤风云这么多年的骄傲还是让他很快做出承诺,“当然可以,温小姐本来就是来这里做客的,想什么时候离开是你的自由。”
榆林礼貌地点了点头,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姜伟岑真是有意思,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在吴洋跟前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已经没什么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