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事儿赵可兰就记起了在医院丢的脸,好好一安静的医院,当时在急诊挂水的病号们都叉着几罐子水过来围观,那护士拿着针过来催病人回去扎针的时候,那愤怒地叫着“这儿医院,安静点”的表情像是要一针封了李桂萍的喉。
展眉急得智商直接从脑子里下架,脱口就说:“不用管他们,你给我买就成了。”
展颜都快被她气笑了:“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妈先买再问你爸妈给钱么,不管他们找谁要钱去?这头给你买,那头你爸妈一句是我们多事非要给你买不给钱,我妈又找谁说理去?”
展眉从会说话起就没见过展颜这么有条有理地说过话,她的反应顿时慢了半拍,卡顿完了还是想不出话来反驳展颜。
她默默地把脑里“展颜讲得好有道理”的想法掐灭,决定采取一贯高冷的做法,做一个受了委屈不反驳安静地吃早餐的有素质少女。
一个班里,晚读时间能体现不同人对时间分配的习惯。乖学生都在正儿八经地晚读,懒鬼在对着课本发呆,剩下一部分人则利用晚读时间边聊天边晚读,其实就是怕被人看见聊天心虚,偶尔嚎两噪子掩饰一下。
展眉就忍不住在晚读的时候跟她同桌抱怨了这事,当然,她对事件进行重新编辑和修饰过。
展眉:“谢燕,我都烦死了。”
谢燕:“你烦啥呀?是不是哪班的毛头小子又给你递信啦?要是这事你还真别烦,我想烦这个还没得烦呢。”
展眉:“不是,是我二伯母她们……”
在商场保存下来的小偷作案的视频截图,超过八成的画面都是小偷的大正脸,这是在做坏事心虚时惯有的一个表现,他们既刻意回避着让他们失手的人事和物,同时又会忍不住去观察,大正脸就是这么来的。
像谢燕,一听这话就条件反射地往展颜位置看过去,被展眉扯着衣角拽回来。
展眉瞪了她一眼:“动作别这么大!该让她发现咱们在说她了!”
谢燕这才压低了声音用商量杀人灭口的语气问:“她们怎么了?”
展眉差点儿也忍不住要回头看展颜,幸好这方她心理素质过硬,忍住了,小声说:“我之前不有台电脑嘛,我二伯母就说展颜要借个几天什么的,我就借啦,她们二话不说搬了去她房里,一直占着不还……”
谢燕配合地冒着下巴脱臼的险胜张大嘴:“不是吧!这么不要脸啊!”
展眉要是就是这种效果:“是啊!我当时吧,觉得反正我也少用,放房里有辐射什么的就没理过了,现在我想把电脑要回来,她们让我自己掏钱买过,说电脑是我用旧的,干脆买过新的算了。”
谢燕这下眼睛都快瞪脱窗了:“你二伯母一家子真的极品!不是我说,你们家好歹收留了她们呢,这白吃白住的也好意思!”她早就听展眉说展颜一家子都在展眉家的公司里打工,班里跟展眉好的不少女孩子都知道,“这穷酸相真是恶心出新高度了!”
展眉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啊,我爸说好歹是兄弟和家人。”
谢燕握拳:“展眉,你家人真是善良,难怪你长得这么漂亮人缘又好成绩又优秀,展颜就又黑又丑成绩又差,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
展眉心里这下舒坦了:“好啦,再赞我就脸红了。”
其实说一大堆,她只图一个爽字,不说她心里不疼快!凭什么二伯家就有钱?凭什么就展颜有电脑她不能有?!
谢燕终究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展颜,就这么一眼她就像受了莫大的惊吓地回过头来:“展眉!你看看,展颜她好像变白了!”
展眉最不愿意听到这话,她恹恹地回:“可能是吧,哎,不管了,我在烦我电脑怎么办。”
谢燕还正要说话,读书声顿时大了起来,她立马意识到这肯定是于美珍来了,赶紧闭嘴加入嚎噪子大军。
展眉也清醒着,赶紧读书。
于美珍背着手走进教室,扫了一眼这一屋子张着嘴巴读书的,扫到了木着脸对着书发呆的展颜,心里那气不打一处来,冲下去就拿食指戳展颜脑袋:“不晚读坐这里占地方,干脆不来上学得了!”
展颜在于美珍第二轮把手指按下来之前躲了过去,幽幽地说:“老师你悠着点儿,免得又碰到领导了。”
于美珍闻言脸色铁青,那口气憋得她失眠引发的牙痛加剧,她做了个标准的阴险脸之后就冲上讲台,拍手让大家停下来。
她指着展颜说:“这个上次月考成绩垫底的,哪儿来哪儿去!自己搬桌子到垃圾筐旁边坐去!反省清楚了我再把你调回来,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垃圾就是垃圾!”
最后那句普通的被她说烂的口头禅,她还非得抑扬顿挫地营造出王八之气来。
教室里的垃圾筐放在左后方一角,离最后一排还有两步距离,平时基本没垃圾,都是值日生下午扫完地就拿去倒掉的,平时都用来插扫把地拖。
大伙儿都默默地放下课本,等着展颜像上次那样放大招。
然而展颜只是耸耸肩没说话,直接站起来,起凳搁桌子上,撸起袖子就拉桌子。
于美珍踩着人皮革的矮高跟粗眉倒竖地冲下来,直接把她凳子往垃圾筐那丢了过去,后排坐着一高个女孩,吓得站了起来,把自己的凳子给带倒了,发出一声巨响。
大伙儿的心都震了震。
展颜也不拉桌子了,就冷冷地看着于美珍的眼睛不说话。
于美珍没一会儿就扛不下去了,她就觉得这展颜一身的邪气,盯着人的时候像是要把人煎皮拆骨。
她心底虚,不想让人觉得她镇不住展颜,就说几句自认能压场子的话:“你们都看看她这副垃圾样!一个两个皮都给我绷实了!不然就跟她一起坐!”
她随便指了个坐最后一排的女孩:“你把她的凳子给我搬去科室,明天展颜自己拿着检讨书在班里读一遍,读完了再来跟我要椅子。”
把椅子搬去科室是她惩罚学生的常用手段之一。
她横扫一眼这些学生,满意地笑:“都该长长记性了!来这儿就该虚心学习听老师的话!别说我不提醒你们,你们当中也有跟展颜这样的,要是再不老实点儿,我全把你们编去跟展颜坐!”她气拨山河地吼一声,“你们谁愿意跟她坐?!”
鸦雀无声。
于美珍心想我还整不了你们这班小样,背着手往教室外走,走没两步就回头,叫刚才那女孩:“愣着干啥,我让你把她凳子搬下科室去,她要报复你你来跟我说。”
那姑娘脸色古怪地站起来,开始慢慢地撸袖子。
展颜没理会,自顾自收拾着课本,心想,这班她快待不下去了,她得想法子让家里帮她调班。可是凭她现在的成绩,要调班未必会有尖子班肯收留她,而且不少老师对靠走后门进去的学生也没啥好脸色,她调班未必会改善这个情况……
展颜正想得出神,突然被拖桌子的声音硬生打断了思路,一抬眼她就看到刚才那小姑娘正重复着她刚才的动作,把凳子起上桌面,双手各捏着桌子一角吭哧吭哧地往她这边拉。
于美颜:“你怎么回事?!”
展颜和回头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这姑娘怎么了?
只见那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扬起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于美珍,中盅似地:“我愿意跟展颜坐。”
展颜顿时被这姑娘的侠气震慑得膝盖软了软。
于美珍还没发表下一轮演讲,另一个及肩短发戴眼镜的瓜子脸女孩也站了起来,用唱国歌的气势:“我也愿意!”
展颜自己都傻眼,这俩是约好的还是后来那个被前面那个给传染的。
于美珍嘴角肌抖了几抖,喝了声:“还有谁!”她就看看还有哪个孙子敢站起来!
话音刚落,一个碎刘海丹凤眼的女孩也站了起来,懒懒地说:“还有我。”
大伙儿就算没透视眼,都能看到于美珍此刻的肺炸了。
于美珍鼓着腮帮子瞪着水泡眼,头上的来一桶在夜风里微微晃动,她手臂一划往角落一指:“行!是垃圾就得扎堆!现在,马上,搬着你们的桌子滚去那儿!”
纪律委员这时喊:“于老师,吴主任找你。”这次他可是一见着人就报告了,别像上回那次,被于美珍骂了个狗血淋头。
于美珍为了好下台,丢下一句“明早升旗周会记得全部穿校服来”就脚步匆匆地离开教室。
展颜是最早站起来的人,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后她反而是最后一个把桌子挪到垃圾筐前面的。
扎马尾的女孩已经替她把凳子摆好,正拿纸巾卖力地擦,见她把台移来了,小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英语和历史好,数学物理差,其他一般。”
齐肩短发的女孩正在整理着桌洞,耳尖地听到,转过头来甜甜一笑:“我哪科都好,就英语跟语文跪。”
她说完推了推旁边的丹凤眼女孩,丹凤眼女孩还是懒洋洋的样子,回过头来:“我英语好,其他全跪。”
展颜不知所措地跟个土鳖似地,被这若隐若现的热血气氛吓得有点不知所措。
她小声地说:“……我……我就语文好点,其他也……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