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记腆着微凸的啤酒肚,客气的欠身回礼,笑道:“廖董太过自谦,纵观本城整个政商两界,如今还有谁如此不识时务,敢在大少面前自言提携二字。”
廖正康面上愈发平淡。
富贵显赫,财势熏天,却忌惮自己亲生儿子到此种地步。
设计独特的富丽堂皇大厅前有搭建好的演讲台和小型屏幕。
廖正康已经准备致辞。
廖长宁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
他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接着就疾步走到我身边,直接问:“翘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吓一跳,还来不及回答。
文敏也跟了过来,说:“是我让人带她过来的。”
廖长宁深沉眸色有掩饰不住的怒意,他口气十分不快:“你又自作主张!”
文敏毫不示弱:“你明知道她今天必须出现在这里。”
廖长宁不理会她,低头去翻西装内袋,没有找到手机,又转身寻找身边助理。
扛着□□短炮的各路媒体熙熙攘攘的围拢过来。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频闪,一道道迅疾如雷电。
台上,廖正康已经开始致辞:
——首先,对各界朋友抬爱,拨冗参加鄙人寿宴表示衷心感谢。
——廖氏集团于风雨之中已经走过六十载的路程。
——今日,廖某人借此机会,还要对我枕畔之人致以深刻的谢意。柔筠女士这十六年来对鄙人,对廖氏集团都可谓是劳苦功高。
——小儿长安,如今刚满十六,正式进入社交场合。
廖长安与廖正康有极其相似的眉眼。
他穿白色西服,头发有些自来卷,笑的一脸干净金贵。
廖正康揽着他的肩膀。
李柔筠站在他另外一侧。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会场中的小型LED屏此刻突然亮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第一个镜头就是一个女人的乳/房照,扁平,生涩,一马平川。
然后是女人的脸。
是李柔筠年轻时候的脸,尽管她如今已经脱胎换骨,但是她右眉间有一颗厚重的福痣,十分明显。
会场之中先是一片寂静,然后立刻沸腾起来。
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更加疯狂的按动着手中的快门。
接着是一段□□视频,不长,但李柔筠脸部已经给了足够清晰的近焦镜头。
眨眼之间,白玉变豆渣。
台上李柔筠崩溃的歇斯底里大叫:“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屏幕上又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穿白大褂,对着镜头一本正经的问:“小花,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高少辉。”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你,给你做完隆胸手术之后,我没想过我们能再见面。”
“那一晚,是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
“我常常靠这个视频回忆你的身体留给我的美好触感。”
“……”
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我已经无法再听下去。
廖长宁一直拉着我的手腕,文敏拖着我的另外一只小臂。
我有些呆愣错愕,哑声叫了句:“长宁哥哥……”
他贴在我腕上的手指冰冷异常,如触霜雪。
他有些失神。
文敏厉声叫道:“长宁!”
廖长宁紧紧攥着我的手腕颓然脱力,我被文敏拉扯着走到台上。
她猛然推我一把,我踉跄向前,竟然没有摔倒。
文敏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一字一句敲在我的心上,在整个庭院中回响,“李副董,你不记得高医生,难道也已经不记得你跟他的女儿,那个十八年前被你抛弃的小女婴了吗?”
我心下已经明白大半。
我就是李柔筠和那个整形医生高少辉的女儿。
我的存在就是李柔筠不堪过去的明证,是廖长宁出鞘之剑的剑锋。
我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似的,脑袋里立刻想起嗡嗡的蜂鸣声。
眼前一遍一遍循环往复都是廖长宁的身影,他的心事重重,他的退却忍让,他的暧昧辗转,他的无可奈何,他的一切一切。
整个庭院都熙熙攘攘噪杂一片,耳边是媒体纷纷扰扰的话音,耳边是李柔筠歇斯底里般的尖叫,耳边是仿佛轰隆隆闷雷响彻天际的声音。
我的大脑停摆,已经无法思考。
在这一片的喧嚣里,我的目光,最后留在廖长宁那张棱角分明又晦暗不明的脸上。
隔岸观火,临渊相望。
中间是楚汉河界,泾渭分明。
廖长宁静静看着台上惊惶失措的我,眸底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有一瞬间的心灰意冷。
顺以动豫,豫顺以动。
静观其变,袖手观望。
他已经尽得此计精髓,利剑出鞘,一击成功,只待坐收渔翁之利。
他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我。
他最终还是选择牺牲了我。
千刀凌迟,万箭穿心。
隔着泪眼朦胧——
我看到廖长宁眼里那诡谲的风云和蒸腾的杀气,而那都是我并不熟悉的。
☆、我需要新的生活(2)
此次夜宴。
是廖氏集团成立六十周年纪念仪式,同时也是廖正康的六十大寿宴会。
集团公关部做足了功夫,各界媒体悉数应邀到场。
而这一场大戏,已经将传媒胃口吊足,整个会场几乎已经变成各家媒体角逐新闻的修罗场。
记者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寻找真相的八卦目光逡巡来去。
李柔筠就站在话筒边,此刻竟然还能调整好情绪,正色道:“今日之事,均属一场误会。还请各位来宾和媒体朋友不要被有心人利用,能够本着对当事人负责的原则噤声,说到底,这只是廖家私事。”
她的话音未落,文敏立刻接道:“一场误会?廖家私事?”
文敏推着我肩膀转向李柔筠的方向,质问:“李副董,你能否认她的存在吗?”
文敏嘲讽笑着:“什么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我倒是忘了,李副董既然当初能为了荣华富贵将她抛弃,自然此刻也不会认她!”
李柔筠思路清晰,直接戳她痛处,道:“你这么卖力又为了谁?廖长宁他可曾正眼看你!”
文敏不遑多让:“比不上李副董苦心造诣脱胎换骨,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就只为了当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陈年旧事,许多人碍于廖家势大,是根本不会当面拂却廖家颜面的。前阵子廖长安事件里,“小三上位”却被多家主流媒体反复提及,如今文敏更是撕破了脸皮也要说出来。
她为廖长宁冲锋陷阵,做尽恶人。
她也亲手绝了我与廖长宁的退路,今日之后,已至殊途。
李柔筠根本不正视我,只是一味否认:“你们随随便便找一个女孩就想陷害于我,正康,你不要相信!”
廖正康脸色沉沉,大力甩开李柔筠拉他的手。
多年商场沉浮的定力,在巨大的谎言面前,竟然有些难以自持。
而他身边的秘书已经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右臂,以防他激动摔倒。
我看着这一场闹剧,双眼不知不觉中被泪水模糊。
宴会舞台上,强光灯照的深沉夜色亮如白昼。
灯光映在廖长宁的脸上,让他俊雅脸庞如莹玉般光亮。
我静静看他一眼。
心字已成灰。
李柔筠被廖正康甩开手,偏过头沉默片刻,终于看向我。
她的目光带足了十二分的怨毒。
是的,我就是将她从云端拉下的那个人,是割破她此时圆满幸福画卷的那把利刃。
廖长宁疾步走上台来。
我的眼睛被闪光灯和泪水模糊的几乎看不清摇摇晃晃的人影。
我有些脆弱的瑟缩着肩膀,眼睛被激的灼痛,下意识的抬手遮挡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强闪光灯。
往后退一步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廖长宁。
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将我包围,我的鼻尖开始萦绕熟悉的干净清新温和松木香味。
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肩上,右手揽着我靠在他怀中,左手覆在我的额头,盖着我已经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也替我遮住了眼前的一切尘世喧嚣。
他这种近乎暧昧的保护性动作,让在场媒体的各种机器开始像发了疯般地尖叫。
噼噼啪啪地齐齐按动快门的声音在我耳边此起彼伏。
闪光灯骤闪得更加剧烈,像是银河系星辰爆裂迸发出璀璨耀眼之光。
人声鼎沸的媒体亦步亦趋。
廖长宁始终一言不发,揽着我的肩膀自顾自的往台下走。
通道被无孔不入的记者堵得密不见风,寸步难行。
他们举着话筒,一边紧紧的跟随,一边大声询问:
——两人是在恋爱吗?
——这位小姐是您的女友吗?
——廖总,能说几句吗?
——您不介意她跟李副董的母女关系吗?
——您不在乎她的私生女身份吗?
——廖先生,廖先生,回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