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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你,如此美丽 (玖月晞)


  臭气熏天,她捂住口鼻,炎热的夏天,汗水湿透衣衫。
  刚才只顾跑,忘了害怕。现在好了,得还账了,恐惧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毛孔,啃咬着她的身体。
  “操.他妈的,那婊.子呢?!”
  “是不是跑到那栋楼后边去了?”
  “贱.人!妈的,别让我把她找到!”
  几只老鼠从垃圾堆里翻出来,吱吱叫,那漆黑如豆的眼珠盯着她,窜到她脚下。陈念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捂死了嘴巴不出声。
  汗水像下雨,从她紧蹙的眉心流下,迷了眼睛。
  汗湿的腿黏在一起,蚊子苍蝇叮在上边吸血。
  她想起了胡小蝶。她和所有人一样对她的遭遇漠视,如今,她落得同样的下场。没有人看得见她,没有人会为她做什么。
  不知过多久,没有任何声音了,陈念从垃圾箱里爬出。她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她行走在巷子里,如行尸走肉。她不敢回家,不敢再走熟悉的路。
  熟悉的面包香让她回过神,她抬头,看见坑坑洼洼的矮院墙,生锈的消防楼梯,还有少年翻过的那扇西晒的窗子。夕阳斜在上边,一半明媚一半深渊。
  面包的香味让她饿了。
  她费力爬上院墙,爬上只有两双鞋宽的水泥板,拉那扇窗,锁着。
  她筋疲力尽,坐在狭窄的水泥板上,稍微歪一下身,就能摔下去。但那有什么用呢,能断一条腿,死不了人。
  晚风风干她的汗,变成白花花的盐巴。夕阳照着她脏兮兮的脸,她想起郑易说,我希望:
  你不要失望于社会,不要失望于人类。
  她木然张了张口,良久,发出一个音节:“你……”
  太阳落山,天渐渐黑了,铺子里的灯泡次第亮起,咔擦,咔擦。面包香飘过一阵又一阵,北野的灯始终没亮。
  陈念像一只挂在窗外的孤魂野鬼。
  她轻声发着音节,练习那句话:“你……”
  夏夜蚊虫很多,咬她的脸颊脖子手脚,她仍在练习那句话:“你……”
  夜深了,电闪雷鸣;终于,她听见卷帘门哗啦打开,很快,灯光朦胧。
  她抬头望,盯着那扇窗。
  屋子里各种响,拉椅子,开电扇,踢厕所门,尿尿,冲马桶……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少年料峭的身影出现在窗帘上,幕布拉开,金黄色的光芒破天洒下。
  北野瞪着她,张开口,不发声。
  陈念没有结巴,没有停顿,对他说:“你保护我吧。”
  

  ☆、chapter 10

  陈念蜷缩太久,起来时全身发麻,差点从水泥板上摔下去,北野及时上前,抱住了一个粗糙而狼狈的身体,散着盐渍汗液和腐败垃圾的气味。
  暴雨来前,狂风肆虐。
  他把她从窗外拖进来,像拖一个麻袋。又把她头上衣服上的树叶纸屑不明垃圾抓下来扔窗外,渐渐动作有些不客气,末了,关上纱窗,寒声问:“谁弄的?”
  闪电照得他和她的脸森白;
  “问你话呢!”她要是把椅子他能把她摔了,“他妈的谁弄的?!”
  陈念低着头,很久后,低声问:“你的手,好了吗?”
  北野神色微变,一身的戾气瞬间没了;拆了绷带的手不自觉动了动,人别过头去:“没事。”
  两人在昏黄的白炽灯下相对站了一会儿,北野觉得她就是一团棉花,他怎么都使不上力,憋着气说:“你去洗洗。”
  陈念垂首在原地,手足无措。
  北野想她还真是迟钝,踹一脚挪个窝,伸手要推她一把,碰到她后背,风干的汗渍把衣服结成硬块。
  手指保持着触摸的姿势,她也没有躲开。
  “给你找件衣服。”他拉开衣柜,随手抽出一件白衬衫递给她。陈念伸手接,看见自己手很脏,指甲缝儿里全是黑泥,手缩回来。
  北野转身走进浴室,把衬衫挂在钩子上,回头发现她悄然跟进来了。
  他走到墙边,从歪歪扭扭的架子上取下花洒,搓一搓水龙头上灰白色的水垢,低头指给她看:“这边是热水,这边凉的,”说着给她调水温,“水压不稳,你注意……”
  一瞬间,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视线内,女孩脏兮兮的光露的双足走来,校服裙子唰啦掉在脚边,起初留有笔挺的线条,待水流冲走盐渍和污泥,那布料渐渐柔软下去,显现出它本应该有的清洁与雪白,像一块慢慢融化的奶油。
  少年的心如同那件衣裳。
  女孩的衣物接二连三掉下来。
  沾满水锈的瓷砖上,水声迤逦。
  北野吸了一口气,抬起眼帘,目光贴着她柔嫩的肌肤,往上,一卷雪夜图缓缓展开,象牙白的流线,淡黑色的水墨,白雪绵延,夜光葳蕤,点两粒朱砂,似含苞红梅。
  他最终看进她的眼睛,她看着他,似平定而紧张,似试探却谨慎。
  一阵剧痛,他猛地后退一步,水温极高,花洒烫手。他赶紧把水龙头扳回来,弓着腰,有意无意让T恤遮住蠢蠢欲动的裤子。
  调好了,他把花洒塞回架子上,迅速走开。
  北野走到桌边失神了几秒,毫无意识地摸出一根烟点燃。
  浴室门没关,水声淅沥。
  他深吸一口烟,又缓慢绵长地吐出来,扭头看着亮灯的浴室。良久了,走过去,他站到地板的光线上,明暗如一道墙,他始终没迈出。
  他背靠在墙上抽烟,听着水声,过一会儿坐到地上去。他低下头,一手搭在屈起的左膝盖上,一手伸进裤子里,来回套动。
  汗水顺着鼻梁淌下,他的眉心打成一个结,最后,双腿发抖,人痛苦地闷哼出一声。
  陈念竖耳听着,似懂非懂,站在花洒下,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战。
  洗干净了,陈念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四处找洗衣粉,抽开洗手台下的抽屉,意外看见她不该看到的陌生物品。
  她怔怔的,阖上抽屉,最终找到洗衣粉。
  待她套着他的衬衫走出浴室;他正从窗外翻进来,手里拎着一袋烤面包,也不看她,不客气地把纸袋往桌上一扔,嫌弃十足,喂猫喂狗似的。
  陈念把面包拿出来吃,见袋子里还有一盒纯牛奶。
  她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大口。
  吃到一半,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瓶花露水,不知被谁移到了显眼的位置。
  陈念身上被咬了很多包,腿上是重灾区。
  她拧开盖子,涂花露水。
  电风扇一吹,满屋子清凉的花香。
  北野始终坐在窗台上抽烟,背对着屋子。狂风鼓着他的衬衫。
  闪电接二连三,不远处传来铃铛响,公路上的铁路栅栏落下,火车轰隆驶过,晚上十点了。
  北野回头看,陈念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床上去了,面向墙壁侧蜷着身子,瘦瘦一只,只占了床的边角。
  电风扇鼓起她身上他的白衬衫。他那件修身的衬衫到了她身上,那么宽大,像一件裙子。
  风掀起白衣,衬衫下摆撩着她的腿根。
  她白皙的柔嫩的躯体,像一团裹在他衬衣里的奶油;摸上去会化,还粘手。
  北野含着烟,冷淡地看着。窗帘在他和她之间飞舞,就是这个地方,这个角度。
  曾经,每个黄昏,火车经过的时候。
  妈妈带回来的陌生男人会塞给他几块钱,让他去外边玩。妈妈把他赶出屋子,拉下那道卷帘门,他隔绝在外。门尚在往下,尚未阻隔孩子的视线,男人就迫不及待把手伸进女人的胸口。
  他玩了一圈回来,卷帘门还不开。于是他从墙外爬进来,在窗户口,看见男人在母亲洁白的身体上耸动。
  床板震颤;尖叫,喘息,脏话,各种声音痛苦抑或快活地和着火车的轰鸣,哐当,哐当。
  嘴里的烟快燃到尽头。北野微微低头,张嘴,烟头掉在水泥板上蹦跶几下,灭了。
  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他关了窗子和灯,到床上躺下。
  床板往下沉了沉。
  一床的花露水味。窗帘外有朦胧的天光。一室静谧,电风扇呼呼转着。
  他在黑暗中问她:“那句话练了多久?”
  她睁开眼睛,又垂下:“一晚……上。”
  “上次那个男的是谁?”
  “警……察。”
  “嗯。”
  过了一会儿,北野说,“明早我送你上学。”
  陈念在枕头上摇了一下头,道:“明……后天放,假。”
  “哦。”
  再没别的话了。两人的眼睛各自在黑暗里明亮着。
  窗外暴雨如注,像要冲刷掉一些脏污。
  陈念太累了,阖上眼眸。迷迷糊糊要睡之际,床板动了一下,身后一沉。北野转过身来,抱住了她。
  陈念瞬间惊醒,浑身的汗毛竖起来。隔着单薄的衬衫,即使风扇在吹,他的肌肤也是发烫的。
  她闭紧眼睛,一动不动。但他也没动,只是从身后搂着她的腰。
  两人仿佛在试探,抑或是僵持。
  过了不知多久,他松开她,转身过去背对她了。
  陈念的身体脱了力,慢慢软下去,
  隔几秒,薄毯的一角飞过来,搭在她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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