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我的生日愿望就是爸爸陪在我身边，不要再离开。”
顾然的心被儿子的话重重地击打着，几乎能听见破碎的声音，顿了顿，说：“……爸爸很快就到，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挂了电话，他微微勾着脖颈，抬手捂住眼睛，车厢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一滴眼泪从指缝间流下来，滑进微抿的薄唇里。
儿子四岁了，再过一些年，他应该会忘记他。想到这里，顾然并不觉得悲伤，从决定跟辛雨离婚的那一刻儿起，他就希望她们忘掉他，只有忘掉他，才能更好地过以后的日子。
十分钟后，顾然准时出现在多咪多主题餐厅，手里拎着好大一个保温箱，打开保温箱的盖子，哈根达斯冰激凌鲜美的味道让在场的小朋友们欢呼不已。炎热的夏天，吃一口冰激凌实在是不能更美好了。
嘟嘟骄傲地给小伙伴们分发冰激凌，这些小家伙也都很会来事儿，边吃边由衷地夸道：“嘟嘟，你爸爸真好，我妈妈都不让我吃冰激凌。”
“我没说错吧，顾爸爸不仅长得帅，还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爸爸。”笑笑舔着鲜奶冰激凌，冲顾然呵呵笑。
顾然被这些孩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再看向笑笑，不禁弯了弯嘴角。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不知道嘟嘟将来能不能招架得住。
顾然拿了一个冰激凌转身递给苏阳，站在一旁的辛雨眼巴巴地看着，厚此薄彼，怎么不给她？
顾然的目淡淡地扫向辛雨，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辛雨别过头去，他记得她来大姨妈中，这多少让她有些窘。
可手里拿着冰激凌的苏阳完全不知情，还以为她想吃又不好意思呢。遂转身把冰激凌递给她，“给，你吃吧。”
顾然张了张嘴，没说话，眼角余光却始终未离开辛雨手里的冰激凌。
“……我今天不想吃，你吃吧。”辛雨把冰激凌推给苏阳，她夏天最爱吃冰激凌，有时吃一个都不过瘾呢。现在说不吃，苏阳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你们聊，我去陪嘟嘟。”顾然看冰激凌回到苏阳手里，放心离开。
既然决定放手，他就会摆正自己的心态，认清自己局外人的身份。即使万般不舍又能怎么样，能亲眼看到辛雨找到幸福，是他自己求来得。
辛雨望着顾然修长的背影，不觉有些失神儿。他就这么把她推给别的男人，潇洒地转身离去，没有一丝不舍。就算早已不爱，心底还是有些苦涩，淡淡的落寞。
苏阳握住她的手，柔声问：“你没事儿吧，哪里不舒服？”
她不想让苏阳瞎猜，更不想让今晚快乐的气氛蒙上阴影，
脸上挤出一抹笑，说：“我没事儿啊，就是……胃里有点不舒服，不吃太凉的东西了。”大姨妈这么亲密的亲戚，自然不好意思告诉他。
“胃不舒服？我帮你看看。”苏阳认真地看着她。
辛雨笑，“不用，待会就好了，小毛病而已。”
苏阳看着她，静默片刻儿，说：“好吧，没事儿就好。”
“苏阳。”辛雨叫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辛雨说出今晚最想说得话，感谢他的大度包容和理解，也感谢他对嘟嘟的宠爱。
苏阳轻笑了声，“傻瓜。”
小朋友们围绕在蛋糕旁，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蛋糕上的水果和巧克力。顾然站在儿子身后，将儿子圈在怀里，大手覆上儿子的小手，握住蛋糕刀柄，刀锋缓缓落下，似乎能听到孩子们嘴里发出兴奋的丝丝声。
嘟嘟笑得很开心，顾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真得很希望，这个四岁的生日蛋糕是他送给儿子的。他感动也感激苏阳为辛雨和嘟嘟所做的一切，所以有苏阳在，他不能。
他闭上眼睛，在儿子肉呼呼的脸蛋上亲了下，“儿子，生日快乐！”
这是爸爸陪你过得最后一个生日，看到这么多爱你的人陪在你身边，爸爸就放心了。以后每年的生日，我会在天上为你祝福，希望你健康快乐地成长，代我去爱，去守护妈妈。
嘟嘟很乖地把蛋糕端给爸爸妈妈，还有苏阳叔叔。
顾然看着托盘里的水果蛋糕，脸上笑容依旧，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地泛起恶心。他已经太久不敢吃油腻的东西了，每天一餐多以好消化的米粥为主，被癌细胞折磨摧毁的身体逐渐失去消化功能。
嘟嘟仰着脸，盯着顾然问：“爸爸，你怎么不吃嘟嘟的生日蛋糕？这是苏阳叔叔给我买的，可好吃了。”
顾然抬眸看向苏阳，淡淡的目光里有着男人之间才懂的谅解和平静。
他回过头来，再看向儿子，“嘟嘟的生日蛋糕，爸爸当然要吃了。过了生日，嘟嘟就是四岁的大孩子了，以后要听妈妈的话，知道么？”
“嗯，我开学后就要上幼儿园中班了，保证不再捣蛋了，呵呵呵。”嘟嘟学电视上警察的姿势抬手敬礼，郑重保证，咧嘴笑的调皮模样，实在让人不敢相信他不再捣蛋的承诺。
顾然抿嘴笑了，目光里满满的宠溺。
他低头吃了两口蛋糕，鲜嫩的水果裹挟着鲜奶的香味缓缓滑过喉咙，被唤醒的味蕾活似受到剧烈的刺激，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侧过头去，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尽量压低咳嗽的声音，身体传来熟悉的剧烈疼痛，那种钻心蚀骨的痛使他隐隐感觉不妙。
辛雨目光一凝，愕然发现顾然托盘里的蛋糕上一抹血红，不禁失声道：“顾然，你……”
低头的一瞬，他的目光也落在那抹血红上。稍一迟疑，他抬手擦了下嘴角，豁然之间轻笑出声，“蛋糕太好吃了，瞧，我都把嘴角咬破了。”
原来只是咬破嘴角了。
辛雨哂笑，为自己刚才的惊慌感到不好意思。
苏阳眯了眯眼睛，望向顾然的目光里掺杂着太多情绪。
顾然怕身体撑不住，不敢再多做逗留，遂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你们继续玩。”他说完，深深地看了辛雨一眼，转身朝儿子走去。
嘟嘟揪着爸爸的衣角不舍得放手，好像在央求他留下来。然后不知道顾然对儿子说了些什么，儿子脸上又跃出可爱的笑容，挥手跟爸爸再见。
顾然推门而出，夜风钻进领口里，带来阵阵凉意。
道路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火树银花，霓虹闪烁，美好喧嚣的夜生活缓缓拉开绚丽的帷幕，而他的人生即将落幕。
☆、第四十五章
苏阳追出去时，顾然已经离开了。
蛋糕上的血迹，顾然的仓促离开，苏阳自然明白他身体的状况。犹豫了下，终是不放心，拿出手机给孟依然打了个电话。
他回到生日party，辛雨正在陪孩子们做游戏。
“你干嘛去了？”
“……出去透透气。”
“苏阳，你不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她望着他的目光清澈润亮。
苏阳扯了下嘴角，淡淡一笑，“怎么会呢？刚才有个病号突然昏迷，护士长给我打得电话。”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不是她不相信苏阳，而是今晚苏阳看向顾然的目光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尤其是顾然刚离开，苏阳就忙不迭地追出去，总觉得两人之间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苏阳牵住她的手，放在他鼻子上捏了捏，“如果我以后对你撒谎，伤害了你，就让我变成长鼻子。”
辛雨嗤笑了声，把手抽回来，“小孩子似得，幼稚。”
“今晚跟孩子们在一起真得很开心，好怀念小时候一颗糖的快乐，幼稚又何方。”苏阳望着辛雨，目光里有些深沉，“辛雨，有些谎言可能出于……爱你，出于对你更好的保护，你会不会原谅他？”
辛雨凝视着苏阳的眼睛，想了想，反问：“以爱的名义就不是谎言么？欺骗就是欺骗。”
————
y市。
苏阳和辛雨家都在y市，一个城南，一个城东。此次回来，辛雨并未随苏阳去他家，而是带着儿子先回了年娘家。
辛雨父母见到闺女和外孙回来自然欢喜，辛父抱着嘟嘟简直舍不得放下来，尽想着怎么弄好吃的给这娘俩补补。可辛母毕竟是女人，思虑得自然要多一些。
辛母在厨房做饭时，看了眼坐在小板凳上帮忙摘菜的女儿，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了。“小雨啊，你真得决定跟苏阳在一起？”
辛雨摘豆角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母亲，闷闷地嗯了声。
辛母叹了口气，“我总觉你俩不合适，这以后事儿肯定少不了。苏阳父母知道你们在一起了么？”
“苏阳告诉她们了。妈，苏阳对我和嘟嘟挺好的，我相信他。”
辛雨放下勺子，搬了个小板凳坐过来，跟女儿一起摘豆角。“我不是说苏阳那孩子不好，正是因为他太优秀，太出色了，又没结过婚，才让我放心不下。哪家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个二婚的女人……还带着个儿子。”
“妈！”辛雨将一把豆角扔到菜篮里，“我二婚怎么了，又没偷又没抢，我可以养活自己和儿子，不花他家一毛钱。”
“小雨啊，你还不明白，这世上很多事情是面子问题。”辛母顿了顿，又怕太伤女儿的心，遂说：“苏阳这孩子，我都好多年没见了。哪天让他来咱家吃顿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