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再说话。”一叶抚额:“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作什么这么激动?”平日里说话可都是咽完了饭菜才说。
千花乖乖地将饭菜咽下去,继续指控他:“你是不是对东家有什么误会呀?他人很好的,对所有人都一样,你不要想多了。”
“对所有人和对你一样?”一叶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唔……应当是一样的吧,我又不是天天盯着别人看,可东家对大伙都是和和气气的呀。”千花有点儿心虚,因为她还真没关心过东家怎么对别人。只是从未见过东家对谁发火,也没听谁说过东家的坏话,那应该就是一视同仁了吧?
“你终归还未嫁人,合该防着些。”一叶老调重弹。
“知道了知道了,老说这样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爹呢。”千花有点儿不耐烦:“东家就是这样的人,我来了这么久,可从没听过别人说这种话。”
他一直都有点儿针对东家,东家是哪里惹他了?
见她不耐烦,一叶语气便柔和了许多:“有时候人会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许多,防着一些总是好的。”
还能有人比你更复杂么?你才是最该被防着的!千花不由得默默在心里嘀咕。可是当着一叶的面她说不出来——那是狐之琬,一叶和狐之琬是不一样的。
毕竟一叶待她很好。
其后的气氛便有些压抑,千花不吭气只是吃,一叶则懊悔自己说得多了,一直到他离开,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下午为着一块玉料该怎么雕琢,千花同一位老师傅争执了起来。倒不是千花要与他争,只是那老师傅早上便是讨伐她的主力,此时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冷嘲热讽,还说千花眼皮子浅,浪费好料。
“您若是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好,只管指出来,若有道理,我自然会依着您说的来。可您说不出个道理,还一直语出伤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千花被他说得气急了,同他争辩起来。
“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个中道理,哪里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一个品行有污的人,还问我要道理,这又是什么道理?我懒得和你扯,污了我的耳朵!”老师傅说话却不饶人,倚老卖老也罢了,每每开口,就非得刺她几句。“别以为见天儿在东家面前骚里骚气的就真有本事了,干咱们这行的,凭的是真本事!”
千花给他气得满脸通红:“你侮辱人!”
“侮辱你?你也配?呸!”老师傅呿了她一口,气得千花生生地发起抖来。她不想控制不住脾气毁了聚珍斋,也不还嘴,转头往外走。
与那老师傅一派的人纷纷起哄:“怎么着,去跟东家告状啊?也不瞧瞧你那德行,谁看得上?”
另一些人看不过眼了:“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欺负人小姑娘,你们就有本事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么膈应人?”
“关你们屁事!”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屋里顿时吵闹起来,千花捂着耳朵跑出门去——她怕自己跑得晚了会没法收拾。她一直跑到前头,温掌柜正在拨算盘,见着她正惊讶,千花指了指里头:“他们吵起来了,掌柜去看看吧。”
老师傅们拌嘴是时有的事,温掌柜不是头一回见,嘱咐了伙计几句便领着千花往里面走,边走边问她发生了什么。
千花只大概说了经过。有些话她当真说不出口,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伤害无辜的人。
温掌柜从她支支吾吾的言语和尴尬的表情猜出了一些内情。以千花的年纪,一直有人对她不服,可千花能做的事,他们却又未必能做得到。
“这人和人相处,难免有拌嘴的时候,有些老师傅激动起来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只是争一时意气罢了,别往心里去。”温掌柜好言劝慰她。
千花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到了里头,老师傅们几乎要打起来了,幸好千花找了温掌柜来,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温掌柜厉声喝斥了众人几句,他们才消停下来。但这些老师傅们在聚珍斋做活挣钱养家,聚珍斋又如何不是靠他们做到今日的规模呢?温掌柜训了他们一通,紧接着还需好言安抚,省得叫他们闹起脾气来,耽搁了聚珍斋的生意。
当下老师傅们是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回各自位置上去了;可送走了温掌柜,千花返身回来,却能感受得到其中某些人怨愤的眼神。
一天过得这样糟心,夜里自然是开心不起来的。一叶发觉千花今日格外沉默,以为她还在为中午他说的话生气,立时向她道歉:“抱歉,中午说了些惹你不高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哪料千花听了这句话,头闷得更低。中午一叶说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以为他想太多,可下午就应验了——根本就没影的事,他们说的那么顺口,仿佛像真的一样。
“阿花?”一叶见她情绪更低落了,担忧地望着她。
一时间四周都寂静下来,她沉重的鼻息格外明显,泪珠很快就滑落下来,一颗颗滴在桌子上。
一叶并不认为自己那几句话能伤她至此,她没那么脆弱。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下午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叫她低沉成这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同我仔细说说,我去教训他们。”
千花只是吸着鼻子,不说话。
她又委屈又觉得没脸,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仍只是低着头落泪。委屈的是那些人说的话她哪里说得出口,没脸的是她中午才那样反驳过一叶,结果自己还是看错了。
一叶坐到她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见千花并没有抗拒,他的手缓缓爬上她的肩,稍稍使力,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那一瞬千花想着自己应该推开他,她和狐之琬虽说有夫妻之名,又行过那么亲密的事,可他是一叶,不是狐之琬。
然而一想到那天在衙门里自己都主动扑到他怀里哭了,现在再推开是不是有些迟了?何况……她觉得这正是自己此刻需要的。
因此千花并没有挣扎,乖乖地闷在他怀里,任性地埋头在他胸前哭,略略嫌弃料子有点儿扎脸。
良久,她才终于止住了哽咽,闷闷地说:“我一点儿也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它自己掉下来了,停不下来。”她一个人过了这么久,早就过了只会哭的年纪,也不愿意动不动就哭。可心里一委屈,鼻子一酸,就管不住它们了,这令她觉得很丢脸。
一叶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糍粑鱼:怎么感觉自从一叶出现以后,千花就各种倒霉了呢?扫把星!
一叶:→_→
糍粑鱼:你不要这么手快好不好,我辛辛苦苦写了个男配,你好歹让他表现一下啊!【握拳】我一定要他有点儿表现,方不负我狗血之名。
一叶:【飞起一脚】
☆、辞工
隔天千花鼓起好大的勇气,才爬起来去聚珍斋上工。
推开工匠房的门,里头却少了许多人,昨日里与她争执的人都不在。千花有点儿懵,问了在的老师傅,才知道那些人今天通通告假没来。
这就有点儿针对她的意思了,千花还没傻到连这点也看不出来。
中午一叶来送饭,除了她的饭食,还另包了许多点心。千花拿着就想拆,被一叶拍开了手。
“不是给你的,是给其他师傅们的。”一叶道。虽然昨天她什么也不肯说,但他猜到多少是吃了其他师傅们的排头,便特特拿了些点心来叫她去缓和一下。
既然她喜欢这里,从长远看,同别人好好相处比直接闹将起来好得多。
“今天好多人没来,吃不掉的。”千花有点儿郁闷。她不傻,若是他们铁了心要与她作对,撑个几日不来,东家和掌柜会选哪边是显而易见的。便是他们不明说,她也不好意思装傻。
她这么一说,再加上郁郁的表情,一叶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别急,等等看你们东家和掌柜怎么打算,你不过是个做工的,不该你费心。”一叶揉了揉她发顶,拆了一包点心给她。千花闷闷地啃着点心,点了点头。
“对了,林员外今日着人来告诉我,聚源楼的案子审完了,程掌柜那些人承认了他们故意谋害你和聚珍斋,已被县太爷发落了。”一叶告诉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好消息。
“太好了。”她这么说着,脸上表情却看不出一点好来。
聚源楼的人即使被发落了,对现在的境况又有什么改变呢?
其后两天,那些人还是没来。千花不知道东家和掌柜究竟怎么打算,但她是坐不住了——这三天的延工会造成多少损失,她稍稍一算就知道了,虽然明白老师傅们这种手段不可取,可东家眼下去哪里找这么多信得过的人来顶替呢?
相较之下,她是比较不重要的那个,她来之前聚珍斋就好好的,少了她也不会没法做下去。
师傅们告假的第三天下午,千花看着差不多到时间下工了,便去了前头寻温掌柜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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