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再森严也一定有薄弱之处,只要有充足的时间。你能有多快?能快到让人看不清么?
“哼,别小看我。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在蛊王的指引下,千花轻易地爬上了身旁的槐树,在茂盛的枝叶间藏了起来。夜里幽暗,不仔细盯着看,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手疼……衣服也破了……
“闭嘴!别找我撒娇,我是母的!”
——咦……怎么会……
“别这么容易大惊小怪好么?我们这一族公的都是废物,除了交配没有别的用处。”
——隔壁是不是没有动静?
“你想去那边?”
——隔壁是丰氏,上一回我逃跑,就是从这边爬过去藏在他家马车里逃掉的。
“那再试试吧。”
——可是,虽然过去好几年了,他们会不会有所提防?
“隔壁人数不多,即便提防,有我在,也能摆得平。”
——嗯,那试试吧。
千花看了一眼明显加高的围墙,有点儿担心自己翻不过去。
“闭上眼。”蛊王命令道:“什么也别想。”
千花便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之间身体又像不是自己的了,变得十分轻盈。耳边传来风声,脚下先是一空,继而踩在什么东西上,千花睁开眼,发现已到了围墙上。
“趴下,跳下去。”
千花觉得十分新奇,这新奇盖过了该有的害怕,她迅速地完成了蛊王要求的动作,落在了丰氏花园内柔软的地面上。
“糟糕……”
忽听得蛊王一声哀嚎,它的存在变得十分微弱,像是躲了起来。千花先还弄不懂发生了什么,直到她抬起头,看见前方一脸难以置信的男子——夜里灯光微弱,可她目力好过常人,便是目力不好,她也绝不会认错——那人是狐之琬,本该在荷风素月却不知为何会在这里的狐之琬。
——骗子!说好了人数不多你能摆得平呢?这里可就他一个!你给我出来!快出来!
千花愤怒地在心里呼喊着蛊王,可蛊王装死不理她。它可是堂堂蛊王啊,怎么可以这么害怕狐之琬?!
“孟氏千花,真是好巧啊。”狐之琬的音调听起来很意外,可比意外更多的,是他隐隐的怒气。千花一听就知大事不妙,转身往墙上爬,指望能再爬回去。
狐之琬动作比她快,几步跨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揪了下来拎到面前。
“之琬哥哥……”千花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快速想了个借口:“蛊王刚才出现了,说你在这里,我……我害怕它,就爬过来了……”
狐之琬好气又好笑:“那你逃什么?”
“我以为是别人,吓了一跳……”
“变聪明了啊,千花。”狐之琬挑眉,他看了看那高高的围墙:“胆子挺大的,这么高,也不怕摔到自己?”
千花脑子转得奇快,立即弓下腰去抱着腿哀嚎:“我……我脚好像扭到了……”
尽管她撒谎撒得如此僵硬,狐之琬心里再是鄙夷,也还是将她打横抱到附近的石凳上坐着,俯身捏着她的腿。
“是这里么?”他捏了捏千花的脚踝,重重的。
千花痛呼出声——被他捏的。她点点头:“就是这里……”
狐之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这么差的演技,怎么敢在我面前撒谎?你是怎么出来的,孟府那么多人,怎么会没有动静?”
他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千花别过脸,讷讷道:“我不知道。”
话才落音,狐之琬便拉着她的手将她拽起,命令道:“走!”
他拽着千花,沿着围墙走了一阵子,走到一处被大片绿藤遮盖之处。拂开厚厚的绿藤,居然露出一道门来。
这里怎么会有一道门?他又为什么会知道?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狐之琬回过头来,淡淡地说:“我特意叫人凿的。婚后你就住在这里,想何时回娘家看看,从这里便可以过去。”
“这里不是丰府?”千花早疑惑丰府怎会如此安静,他又在里面。
“早就不是了。”狐之琬答道,打开门上的锁,拉着千花穿了过去。
“你能这么容易逃出来,只怕你父兄出力不少吧。”狐之琬边走边说:“你以为不承认便没有事么?只要这件事被圣上知晓,你父兄难逃死罪,也许会死得很可怕,难道你从来也没有想过?无论你做什么,你暂时是死不了,但是你的亲人必死无疑。”
他留下他们的性命,不是为了让他们送死的。
千花奋力地挣开他的手,反驳道:“他们不是我父兄,我根本就不是阿爹的孩子。”她的语调很平静,并不是故意赌气才这么说。
狐之琬转过身来,问她:“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证实的,我和阿爹的血无法相融。”那是千花第一次冒险,也是获知真相的开始。
“那种法子容易有误,并不可信。你确确实实是孟纶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从前圣上无需笼络孟纶和孟随。”狐之琬深深地看进她眼里,看到里面开始崩溃的情绪。
“不可能……”千花睁大了眼睛:“如果是亲生的孩子,他们怎么会舍得……”
“因为对他来说,活下去比牺牲一个孩子更重要。”狐之琬缓缓说道:“你好好想一想,他们究竟是如何待你的。能把你养得这么天真,不是亲生的孩子才叫人匪夷所思。”
好好想一想……
好好想一想他们是如何待她的……
在那些小心翼翼的捧哄之外,他们做了些什么……
千花双手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狐之琬听了那么多回她的哭声,唯有这一次是真心实意。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任由她肆意哭着。
哭声引来了孟府下人,接着是管事,到最后,孟纶、孟随和方氏都聚了过来。
他们有许多人,狐之琬却孤身一人。孟纶与孟随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但这决心被狐之琬的声音打断。
“我若是你们,就不会轻举妄动。”狐之琬道:“杀了我,她也逃不出去,景帝为了防止她逃走,附近藏了许多打扮成百姓的禁军,每隔一个时辰我会发一次平安信号,少了这个信号,他们就会立即冲进来。若是真悔悟了不愿牺牲她,就什么都别做,省得白白死了,徒叫她伤心。”
“你究竟想怎么样?”狐之琬在朝堂上的名声着实不大好,孟随和孟纶都吃过他的亏,自然知道他不会虚张声势唬人。
“看好她,完成明日的昏礼。”狐之琬道:“嫁给我,绝对比逃出去要好得多。”
孟随盯着他看了一阵,双手捏成拳又松开,复又捏成拳,如此几番,终是妥协了:“她……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千花的哭声已停了,她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话,一言不发。
她再也没有试图逃跑过,乖乖与狐之琬成了亲,乖乖地住在了原来的丰府、现在的狐府。
偶尔,父兄会试图上门看她,每回都被她拒绝。
十八岁之前的那年秋天,景帝旧疾复发,药石罔效,死在了龙榻上。他成年的儿子们为了争夺皇位,掀起了内战。
京城的叛乱最先被狐之琬平息,他手中有先帝遗旨,将先帝指定的三皇子扶上了皇位;然而三皇子很快被别的皇子派人暗杀,撼动了整个京城。以平判为名,狐之琬对掀起战乱的五皇子和七皇子发起了剿杀令,不到三个月,便平定了内乱。
其后他将年幼的九皇子扶上了皇位。九皇子才八岁,还不能独立处理内政,他便堂而皇之地当上了摄政王,彻彻底底地将大权握在了手上。
有人赞颂有人诋毁,无论如何,他已站在了权势的巅峰。除非他哪一天看小皇帝不顺眼了想将其赶下皇座,自己当上皇帝,获得至尊地位。
然而恰在此时,他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这一卷终于结束了TAT字数有一点点超过预期
不要在意画风各种变化这种细节……某鱼也如魔死幻被他们拽着走了……
么么哒!
☆、何处不相逢
做了个噩梦,千花半夜里突然醒来了。
她梦见自己被人追赶着,在街头小巷里狂奔,迷了路。同一条路绕了许多遍还是出不去,千花看见有个黑衣人站在路口,便告诉他自己被人追赶,问他该往哪里逃。
黑衣人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千花谢过他拔腿就跑,总算没有再绕圈。出路很奇怪,要经过黑衣人所在那条路隔壁的小巷。
隔着一间宅子,千花听见黑衣人对追赶她的人说“她往那边跑了”。
不知为什么,她能穿透宅子,看见黑衣人正指着自己的方向。
哎……怎么才帮了她又出卖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千花拼命地跑。
跑着跑着,一切都不见了,她站在一片废墟里,追赶她的人,还有黑衣人,全都不见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破梦?
破旧的窗页咯吱咯吱地响着,听得见外头风的呼啸。
千花裹紧了被子,琢磨着等天亮了得寻个人来把窗子修一修,这吱吱嘎嘎的声音,听着像是马上要被风卷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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