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月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妖怪吃她的情景,哪里想得到别的?
“公主须得这般……”狐之琬淡淡一笑,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涂完药膏,又哄着她喝了一杯茶润润微有些沙哑的喉咙。惟月回去时,脖子上的掐痕已经看不出了,送走了她,狐之琬才松了一口气,去看千花。
伺候千花的仆从换了一批新人,俱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狐之琬早想将原来那些人换掉,一直暗地里准备着——景帝在许多事情上都有些糊涂,千花的身份这么特殊,他竟只派了些寻常的侍女来照顾她。今日会出这样的事,便是因为这种疏忽所致。
千花蜷成一团,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她睡觉总是这样,哪天把自己捂死才开心?狐之琬皱着眉将锦被扯下一点点,好将她的脸露出来,不料却看见了她正睁得圆圆的眼。
千花长睫扇了一扇,立即闭上眼钻回被子里。
狐之琬:“……”
现在才装睡不嫌太迟么?
“醒了就起来,我们好好聊一聊今天发生的事。”狐之琬毫不客气地将被子又扯开一点。
可他但凡将被子扯下一点,露出她的脸,她就坚持不懈地继续往里头钻,一直从床头钻到了床尾,最后干脆抱着头对着墙角睡着,狐之琬恰好扯得不耐烦了,一气之下掀开了整床被子,然后极度无语地发现这奶娃娃拿腚冲着自己。
他真想一巴掌狠狠拍过去。但他是个有风度的人,所以他思量了片刻,只是揪住了她脖子后的衣领,将她拎到了面前。
“别装睡了,你装睡,今天那件事就能当做没发生么?”狐之琬说话还是丝毫不留情面。
千花这才睁开了眼,却还垂着眸子,不抬头。
她的脸上过药,被惟月一耳光打出来的红肿已经消退了。
“六公主做了什么,将你气成那样?除了打了你一耳光。”狐之琬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今天真是惊险极了,幸好当时她醒了,若她未醒,说不得自己的命也要交代在她手上。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几颗豆大的泪珠子便漫出了千花的眼眶,扑簌簌地垂落下来。泪珠迅速地越滚越多,连成了线。
狐之琬直想叹气,刚送走一个哭货,又来一个——这个还不能送走!
“她要我下跪,虫子很不高兴……”千花讷讷地说道:“我就不肯,她就打我了,然后……然后……我控制不了自己了……”她低低地啜泣,手背在脸上胡乱抹着,眼泪鼻涕擦了一脸。
这蛊王还真是金贵,跪一下打一下就生气了。这些他其实早就从侍女那儿问出来,只是想再问一问千花,以免遗漏了些什么。
狐之琬看了千花一眼,立时看不下去了——孟氏父子是连怎么擦眼泪都没教她?他扯出自己的帕子,一点儿也不温柔地将她哭花的脸擦干净,尔后将帕子塞进她手里。
千花攥着帕子,吸了吸鼻子,带着糯糯的鼻音问他:“再有下回……我是不是会变成虫子?”
她虽没看到自己当时的样子,可出了那样的事,怎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是啊,所以不要有下回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跑远点赶紧躲起来。——你跑得那么快,当时怎么就不跑呢?”狐之琬先是吓唬她,吓唬着吓唬着发现她又犯蠢了,于是严厉地质问她:“但凡出了事,我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你怎么不找个地方躲着,等我回来?”
千花小嘴微张,被他问得愣住了。对啊,她跑得快,为什么不跑开躲起来?
“真是要被你蠢哭了。”狐之琬捂着脸不想看她。
千花低下头去,扁了扁嘴。她是不够聪明,可是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啊。
“这件事不会再有人知道,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记得么?”收拾她就比收拾惟月容易得多了,她自己晓得这件事的利害之处。
“嗯……”千花抿着唇点了点头,一低头眼泪又滚出来了。
狐之琬最不喜见这种场景——女孩子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还劝不住。反正该说的说完了,该问的也问完了,这儿没他的事了。他理了理下裳,就要起身。
——袖子被人拽住了。
他惊讶地回过头,那刚抹过鼻涕眼泪的小手正嵌在他上臂的衣袖上。
奶娃娃委屈地扁着嘴:“……我怕……”
怕那蛊王还没消气,一不留神又溜出来占了她的身子。
“然后呢?”狐之琬挑眉。
奶娃娃嘴唇碰了碰,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虫子好像怕你……”
那会儿他才说了几句话,虫子就消停了。
“所以呢?”狐之琬已有不妙的预感。
奶娃娃不吭气了,圆溜溜的眼睛雾气朦胧,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那手攥得更紧了。
“放手。”狐之琬威胁地说。
她望着他,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男女大防你知道么?”狐之琬想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千花垂眼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
“你脸皮几时这么厚了?”狐之琬怒斥。
千花扁了扁嘴,干脆两手并用,抱住了他那只胳膊,一脸死也不松开的决绝。
狐之琬:“……”
“眼睛睁那么大作什么,快睡!”看着早该睡着了的人眼睛还睁着,狐之琬便没好气地呵斥她。
最终他还是拎不过千花,抱了垫褥和盖被铺在外间的软榻上;可千花还是不肯,他只好将屏风给撤了。
他在看得到的地方,千花才终于安心了。他这么凶,连虫子都怕他,不怕它偷偷摸摸地占了她的身子。
“睡了一天,睡不着……”千花诺诺地说。
他能不能打晕她当睡着?
“不管你了,我要睡了。”狐之琬翻了个身。
“你不等我睡着了再睡么?”千花的声音听来很疑惑,仿佛那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
明天他就去废了孟氏父子!这养的什么破习惯?
“闭嘴,再吵你就自个儿睡!”狐之琬自认没那个义务。
千花委委屈屈地不作声了。
狐之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睡觉了,可刚要睡着,那边又冒出声音来了。
“那个很凶的公主喜欢你,你打算娶她么?”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一点点八卦的小兴奋。
“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是喜欢?”狐之琬简直要气炸了,他体内怎么就没一只蛊王、气得附身掐死她?那样一来也不必考虑要对景帝有些什么交代了。“我不会娶她,快睡!”
“哦……”听来有点小小的失望。
“你在失望什么?”狐之琬敏锐地抓住了她语调里这一点小小的异样。
“没有……我随便问问……”怎么听怎么心虚。
“想让我娶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当老婆,你做梦比较快。”她那点小小的心思,狐之琬怎么会听不出来?
“我睡了……”千花翻了个身,不出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哼哼哼,都狗血地睡一屋了,JQ还远嘛?
☆、黏人的奶娃娃
“漠赫国大王子今日向朕提起想求娶六公主,”这天景帝忽然对狐之琬提起惟月的亲事:“你看这事是应允好,还是不应允的好?”
狐之琬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只对景帝说惟月带人去了荷风素月,并未提及她令蛊王生气的事。横竖那些宫人见到了千花,景帝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惟月是他女儿,既然蛊王没出事,他训斥了几句叫她闭门悔个过也就算结束了。
“漠赫国国力不算强盛,以公主和亲算是抬举了他们,大王子必然打听过如今正当宠的妃子,才会想求娶六公主,未必有些贪心了。”狐之琬先是贬抑了漠赫一番。
“依你看来,这桩婚事是不当应了?”景帝捋了捋胡子。
“恰好相反。”狐之琬道:“大王子如此贪心,必是急于求得圣上的支持。微臣听闻,漠赫国国王更喜爱次子,有意将王位传给次子,无奈碍于嫡长子的身份才一直未能将次子立为王储。若是圣上将六公主嫁于大王子,必能助大王子顺利获得王位;而大王子因此也必然对陛下忠心耿耿。漠赫国国力虽然不算强大,但其位处西边要害之地,且各类矿产资源丰盛,若能占有此地,对圣上开拓西方疆域大有助益。”
景帝眯了眯眼:“占领漠赫,开拓西方疆域?”有点儿意思。
狐之琬当然不会以为他只是随便问问:“西方诸国骚扰边陲已久,也是时候收拾他们,叫他们知道我朝声威不容侵犯了。借他人之地出兵,自然不如从自家出兵来得方便。”
“六公主心性单纯,成不了大事,只怕帮不上忙。”景帝想起这个女儿就觉得有点儿头疼。
“何须六公主费心?六公主只要能生下漠赫王储,这事就成了一半,余下的一半自有人去达成。”狐之琬故意稍稍说得隐晦些。说得太明白,景帝会以为你当他是傻子,必然会不高兴。
反正在景帝看来他不懂装懂也没什么,事情总归不需要他动手,自有臣子肝脑涂地。
“说得不错。”景帝颔首:“就照你说的办。——去叫萧常侍进来,这道圣旨少不得要他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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