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她想,六个月的时间,够了。
丹尼是她忍的最久的男人。
“你简直是疯了!”
在被蛮横拒绝的时候,英俊标致的男人也会变成高额头蓝眼睛的魔鬼。可能至少她该再次温柔地拒绝,而不是在拒绝未果的状况下,将毫无防备的他一脚踢下了沙发。
咆哮声震得她脑壳发麻。
“告诉我,为什么!如果别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其他男人,也都没得到过她。因为她就是做不到,只要稍微想想那件事,她就反胃加抗拒。事情就是这样,当然,她每次这样解释,也都没有人相信:“对不起。”
“不,不要对不起。”他逼视着她,命令道,“说为什么!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丹尼。我喜欢!”她站起身,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嘲笑自己,“我只是……不爱。我不爱,我从未爱过什么人。我以为我可以,但这次,我还是没有爱上你。”
丹尼僵住,他像个失魂落魄的塑料袋,瘪在原地。稍微平复后,他开始在狭小的空间中踱来踱去,嘴里吐出因愤怒而发不清晰的字眼。
微婉不怪他,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毁了他的生日。
这时有人破门而入,她吓了一跳,缩进沙发角落。丹尼怒吼着叫那人滚出去,后者没从命,急忙道:“出事了!”
5
原则上,汤毅凡是必须认识易微婉的每个男朋友的。她嫌烦,但老安东尼不烦,他特别爱惯汤少爷这个毛病。丹尼的电话号码,是老人亲自口授给汤毅凡的。随后丫和丹尼联系过几次,言谈还算欢畅,两个男人就此成为点头之交。
但即便这样,丹尼也不至于在巴黎过个生日,也把他汤毅凡大老远地从中国请来。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他是为了他女人而来。
当她和丹尼从走廊那边回到走廊这边时,她看到了一个惊恐愤怒的虞雪,一个只是愤怒的毅凡和一个捂着右手、娘们儿般高声尖叫的阿德。阿德里安在流血,尽管离得不是很近,但微婉还是看到了他面前那一摊刺目的猩红。周围女生尖叫着散开,男生则或奸笑或怒骂。
“这是怎么回事!”丹尼今晚已经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险些当场暴走。
阿德扯着嗓子高叫:“那个疯女人捅了我!她捅我!用冰锥!”
他用还完好的那只手,颤抖着指向虞雪,但没能指清楚,因为毅凡挡在虞雪前面,以保护的姿态,看着他冷笑。
他说:“如果你还想留着剩下的那只手的话,就给我安静!”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看到他便觉得安心,风雨暴烈,自有他扛?
Le Rosebud于是就真的安静了。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丹尼知道,作为今晚主人的他,必须站出来收拾残局——任何残局。
“汤毅凡,好久不见。”
汤毅凡点点头,握了对方伸出的手,环顾四周,似笑非笑:“地方不错,酒也上成,但人烂透了。丹尼,考虑一下要时不时地清理身边人,交些配交的朋友,这是个忠告。”
丹尼英俊的脸空前扭曲,阿德仗势开始大叫,时不时地口出污言秽语。
看到现在,微婉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种场合下,男生们总是会认为,这里所有的女生都是准备好被他们轻薄的。她居然以为阿德里安是什么好鸟,其实他也不过是个用下半身来思考的杂碎罢了,他肯定是对虞雪动手动脚了,虞雪躲闪不过,才会在气急之下用身后冰桶中的冰锥,捅开了他的脏手。
活该!微婉睨着阿德,心底狠狠地道。
丹尼也在同时刻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事后她常常想,如果五分钟前她不是像刚刚那样一脚将他踢下了沙发,他不会脱口而出那样的一段话,那么就算他被汤毅凡当着众人的面“忠告”,事情也不至于,变得彻底无法收拾……
但那时,丹尼不可能有什么理智,他转头看了微婉一眼,爆出大笑,再转头回看虞雪,对她出言羞辱。
“老天,你们这些女人都是怎么回事?这是个派对,女人!你当自己是什么,嗯?你以为你是什么?那东西就这么值钱吗,嗯?你们这些……”
他没能说完这些话,因为右侧砸来一只冰桶,嘭的一声,他被击中,随即仰面倒地。
砰的一声,阿德的聒噪戛然而止,双眼因惊恐而被睁得滚圆。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易微婉的身上——这女人刚刚朝她过生日的男朋友的右耳上,抡了一只铝制冰桶。之后她径直从虞雪手里夺来冰锥,咬牙切齿地将它架到了他的脖子边。她还记得,貌似自己当时直接坐在了丹尼身上。
“试试再说一遍。来啊,我说真的,再说一遍!”
事情至此,旁观众人倒有些恢复理智了。毕竟在场的都是同学,彼此之间都熟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血也流了,架也打了,他们便赶紧劝架,万不敢再火上浇油了。
“拜托,有没有人叫救护车!快!”
“Vivien,够了!停下!”
她虽然手里持着那根冰锥,但她是不会下手的,她没那个胆子。可那时,没人拉得住她。每次只要汤毅凡这家伙在场,不需要他做什么、说什么,只要他在,这就会给予她无上的勇气和力量。老天作证,她很理智,虞雪是她带出来的朋友,谁想欺负她、羞辱她,那便都要从她的尸体上跨过去。
“Vivien,住手!……他头在出血……快叫救护车!”
她听不进别人的劝,直到汤毅凡把她像小鸡一样拎起来,拿走她手里的冰锥,很搞笑地塞回了冰桶里面。然后,他盯着她,好像看死人一般。
“安东尼在外面,他送你们两个回去,这里让我处理。”
“滚!”微婉甩开他的手,她跟她男朋友的事还轮不到他来管,“你带你女人回去,这里让我来处理。”
“你处理?你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自己跟你男朋友亲热去了!你处理得真够好的!”
易微婉瞪着汤毅凡,好像是他刚刚朝她脸上甩了一只冰桶似的,她感觉自己又冷又疼。不,他的话不像冰桶,而像是冰机关枪,突突地朝她扫射。所以,她对丹尼都不生气了,真的,还有什么气好生呢?为个女人,他居然教训她,他们的友情都被狗吃了吗?
“汤毅凡,你女人她是成年人了,我不是她保姆。要是我当她保姆,以她那性子,不得先毙了我?”
毅凡眸中似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折断了,就好像他和她走岔了路一般。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情绪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直接再次抓住她,用手把她往门外送,一句话也不多说。
“你别动手行不行?”她劲儿没他大,挣扎不开,只好指着不远处正痛苦但不呻吟的丹尼,说,“那是我男朋友,我和我带来的人把他的生日给毁了。你们都能走,但我不能走,我得去和他在一起。”
“一起”这两个字她还没有说全,手腕就忽然空了。
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汤毅凡这欠收拾的,放手之前给个提醒会死吗?他怎么每次都这样,她又不是海绵宝宝,她是会受伤的。
易微婉坐在地上,虞雪从她身边走过。虞雪毫发无伤,只是脸色发白。她低头看微婉,以居高临下、高高在上的姿态,神色复杂不明。半晌,她微微启唇:“谢谢你。”
“谢个头。”微婉勉强抬头看她,此时她的坐姿狼狈无比,但她顾不得许多了,“中国人不能被欺负,对吧?”
虞雪的眼角流出了泪,但她笑了。
这时,汤毅凡在门外吼:“走!她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于是虞雪跟着他走了。
幸而,丹尼的耳骨没被她砸断,到医院稍作包扎便无大碍了。然而易微婉却很丢脸地在丹尼的病床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还是丹尼自己看不下去了,只好忍痛出言相劝。
“亲爱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砸了我,而不是我砸你吧?别哭了行吗?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
微婉用护士给他预备的消毒棉擤了擤鼻子,声音大得特别夸张:“你干吗不直接回家啊?你家医生一个月好几万块地养着,好不容易受了回伤,你还不给他治。”
“让我叔叔看见,他肯定要问凶手是谁。你肯定觉得我是疯了,不过我暂时还不想把你供出去。”丹尼说话牵动了耳朵,疼得他咧了咧嘴,“顺便说一下,那消毒棉不是用来擦鼻涕的。”
微婉没管他,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擦吧,我可以再向护士要。但帮我个忙,别再哭了,亲爱的。”
“我们回阿泰内广场吧。安东尼可以叫我的医生来帮你看,公共医院总是要排队,那护士还一直唠叨我们没预约就硬闯了进来,烦死了。毅凡的医生也行,他一定肯借的。”
最后这一句,她说得完全无心,然而丹尼的脸色却变了。他轻捏高挺的鼻梁,低声地说了几个词。她隐约地听出,他说的是,疼死了。身处医院,呻吟声和消毒水味,让她仿佛感同身受丹尼的痛苦,所以,她预备好了听他下面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