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成想,这霓儿竟也是疯了,自己已经到了那种地步,嘴里还敢说胡话,又偏偏在说的时候让许副官听到,到是也活该她倒霉。
只是范烟乔的心中却微微有些疑惑,她皱眉问小环:“霓儿说得什么胡话,怎地许副官会这样生气?”
小环听了摇摇头:“不晓得,我也是听吴嫂子说的,她站得远,听不甚清楚,只听见什么‘还不来’‘负心汉’之类的话,大约她是在骂大少,所以许副官才恼了人……”
范烟乔一脸不解地问道:“当时福叔不是在场么?许副官下手这样狠,福叔没拦一下吗?难不成他就那么看着许副官把霓儿打个半死?”
小环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忙摆了摆手,小声说道:“小姐,不要这样说……”
她拿眼往门外瞅了瞅,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许副官是大少的表姑父,他太太自小在老太爷身边当小姐一样长大,他要动手,谁敢拦?只怕就是大帅看见也会给他几分面子,所以他当时抽过板子去的时候,福叔才会一声不吭……”
范烟乔低头沉默了一下,叹息着说道:“可惜了霓儿,这并不是我本意,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愿她安然无事,能很快好起来,不然的话,我这心里多少还有些不安……”
小环抬头看了一眼范烟乔,轻声说道:“小姐也是不得已,若那时大少不在这里,说不定以她的嘴不知道又会生起什么样的风波。”
范烟乔听了这话,不由得拿眼仔细打量了一眼小环,半晌,轻声说道:“不说了,我换件衣服咱们就下去吧,别让大少等急了……”
她说完,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才来这几天,大少得脾气算是摸得透透的了……”
她从行李箱里挑了一件月白色的荷叶袖的绉纱短裙,薛绍当时说她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可是实际上,家里的壁橱里却还剩大半的衣服没有拿,想必是当初去拿东西的人性子急了,觉得拿了这些衣服便够她穿的了,于是甚至连冬天的大衣都没有拿一件。
下午回家拿东西的时候,范烟乔就顺便捎了些衣服,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薛绍正坐在客厅里看书,孙副官垂手立在他的身旁小声地说着话。
客厅里的水晶灯亮如白昼,明晃晃落在薛绍身上,将他那一身深绿色的军装都映的鲜亮起来。
范烟乔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便扭头对小环低声说道:“以后把饭菜给我端到楼上去……”
听到脚步声,薛绍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依旧把目光移回书本上。
孙良平却看着范烟乔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小姐。
范烟乔点了点头,刚要往饭厅去,便听孙良平又叫了她一声:“小姐。”
范烟乔转身看着他,不解地问道:“孙副官,什么事?”
孙良平一脸抱歉地说道:“那架钢琴我们往上抬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大少回来看了一下,说是已经走了音,让我们给扔掉了……”
范烟乔垂着眼帘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当时说去回家拿东西的时候,特意把那钢琴着重说了一下,想不到薛绍真的就记在了心里,她虽然有些心疼那钢琴,可是好在她已经把该拿的东西拿到手了,到是也无所谓了。
她转身刚要走,就听薛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是架钢琴而已,再买架便是,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范烟乔一听,抬头皱眉看了他一眼,忍了忍,没再说话,扭头往饭厅走去。
薛绍盯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半晌低声说道:“找个商行从英国买架,要找最好的调音师调音……”
孙良平低头答应着:“是,属下这就去办。”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薛绍已经准备休息了,福叔却急匆匆地敲着他的门低声说道:“大少,大帅刚刚突然开始咳血,请您马上过去看一下吧……”
薛绍几乎是瞬间掀被而起。
从那晚之后,薛震霆的病情竟然开始日益加重,即便是中村带了日本最好的西医来竟然也查不出到底得的什么病。
大帅府的警戒越来越严密,薛振霆生病的事情被薛绍全面封锁了起来,范烟乔去上学的事情也被耽搁了下来。
她的心里越来越急,可是却没有半点法子,她想找薛绍好好谈一下,于是一连几天都等在喷泉边上想第一时间将他拦下,可是薛绍现在几乎回家就去西院那边,根本连这边的门都不踏入。
范烟乔不敢用大帅府的电话,无奈只得满心焦急地盼着薛振霆的病快些好。
可是一直到农历十月底的时候,薛振霆就几乎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行动间都需要人来搀扶。
范烟乔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想去上学的念头就一点一点打消,在这个时候,她是断然不敢去打搅薛绍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即便是在大帅府里,依然也能感觉到事态在一点一点变得严峻起来。
收音机里也开始出现关于北方军内部人员变动的猜测,不外乎是说谁谁谁又升迁,此人战功彪炳,系北方军军中魁首,或是某副将被除去军衔,因贪污军费开支数目庞大。
终于到了十一月中旬,第一场初雪的时候,薛绍第一次半夜里醉熏熏地回到了大帅府,与他同来的,还有奉天城里最当红的交际花——宋嘉茵。
☆、第041章 初雪
范烟乔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奉天城里迎来了第一场初雪。
偏偏那夜她又失眠,直站在窗前看了半夜的雪。
她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七,往年的这一天,家里必会举行晚宴,她便是那场中最耀眼的明星,可是现在,不肖说什么举办生日晚宴,便是想见见自己的母亲都成了难事。
屋里的暖气管子热得烫手,水仙花也开得极旺相,可是她的心里却如同外面的天气一样——寒冷刺骨。
母亲的伤势不知怎么样了,父亲的事情也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她却只能被圈禁在这里动弹不得,薛绍已经有月余没有上这个院子里来了,他的行踪现在竟然已经成了机密,不管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哪怕半点信息。
她只知时局已经愈发的紧张,她猜现在薛绍已经陷入了绝境,他年轻,资历又浅,必不能服众。
没有薛振霆,他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刃上。
薛振霆的身体状况虽然被薛绍严密的封锁起来,可是她偶尔去花园里散步时,隔着森严的警卫,还是能窥探到一丝半点的。
那院子里的医务人员越来越多,由开始时的两三个到现在的十几个,几乎入驻了一个团队,遮盖严实的军用卡车隔三差五地驶进来,她猜那一定是拉着各式各样的医用器械。
她想薛振霆是不是快要不行了,她心里是极盼望这个结果的,如果真的如她所料,也许薛绍一时忙乱下,便没有心思再来管她,说不定她能瞅个机会去见见于健民。
正倚在窗前想着这些事情,不远处却突然出现几束刺眼的灯光,范烟乔的心中猛地一跳,慌忙伸手去将窗上结的水雾抹得面积大了些,趴在冰凉的玻璃上仔细向外瞧了瞧,却见一共三辆汽车缓缓驶进来,中间那辆可不正是薛绍的车?
她忙伸手拔开窗销子,推开窗子迎着冷冽的空气静静地等着那车走近。
汽车停在了喷泉前,孙良平几步走下来给薛绍开了门,范烟乔本以为薛绍会接着便下来,可是谁知孙良平却弯了腰把手伸了过去。
就着刺眼的油汽灯,孙良平将薛绍的胳膊拉了出来,一只细白如玉涂着火红蔻丹的手指堪堪正扶着薛绍的手臂。
薛绍歪歪扭扭地被扶下了车,然后一个烫着服帖卷发穿着深绿色皮草的女人跟在他的身后也下了车。
她一下车就挽着薛绍的手臂将半个身子都撑了上去,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半截旗袍下修长的小腿。
范烟乔脸上一愣,瞬间激动起来,不管他是喝醉了还怎么样,薛绍终于回来了。
她动作极快地去壁橱里拿了一件獭兔毛的长大衣,胡乱的裹在身上就猛地开门跑了出去。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高跟织金拖鞋,拖鞋是木帮底的,走在油亮的地板上踢踏做响,她一路小跑着穿过走廊冲到了楼梯口。
孙良平和那个女人正一左一右搀着薛绍往厅里走,福叔并几个佣人紧紧地跟在后面,福叔见那女人吃力,忙说要替换一下她,可那女人却摆摆手,只吩咐他去煮醒酒汤。
范烟乔伸手扶着楼梯扶手,低头看着薛绍慢慢往上走。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孙良平抬头看了眼范烟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只沉声叫了声小姐。
那女人一听,一手用力挽着薛绍的腰,脸却缓缓抬了起来。
那是一张极美艳的脸,瓜子脸型,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眉毛修得极细,宛若蝴蝶的触须一般,嘴唇上涂着紫红色的口红,整个人显出一种冷清的妖艳美来,可是这妖艳却不是市井上那种粗俗的妖艳,反而透了一种欲迎还拒的感觉,仿佛你若一旦靠近,她顷刻间就能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将你刺伤。
那美,既致命又有万分诱惑。
这是四个月来,范烟乔第一次在大帅府瞧见陌生的女人。
宋嘉茵瞧着范烟乔也是一愣,不过愣过之后很快便恢复原样,她低了头,对薛绍轻声说道:“大少,等下先喝些蜂蜜水垫垫胃。”
声音轻柔,全不似她的低沉暗哑。
范烟乔缓缓走下去,低头看着薛绍问孙良平:“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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