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袍袖飞舞,将大片珍珠挡了回去,顺道将陈圆满和陈有馀护在身后,免得她们受伤;西门吹雪挥起乌鞘,剑光所到之处,珠光忽然全部消失,几十粒珍珠从半空落下,每一粒都被削成了两半。
似落了一阵珍珠雨,雨帘之中,阎铁珊趁乱跃出水阁窗外,陆小凤自然不会放过他,他从刚一开始就密切注视着阎铁珊的一举一动,眼见他要逃跑,立马如影随形,而霍天青护主心切,也立马飞身上前去阻拦陆小凤。
阎铁珊施展“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飞踏湖水,掠至另一座湖心小岛。
他本是昔日金鹏王朝的高手,即使人已垂暮,身体发福,他的轻功却丝毫不逊色于当世其他高手。
陆小凤在其后紧追不舍,就在阎铁珊踏上小岛时,陆小凤忽然顿住了脚步,眼前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甚至连他都来不及反应。
只见阎铁珊忽然全身一震,一柄长剑从他的后心贯穿身体,刺了出来,血花喷溅开来,仿佛美丽而妖异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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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阁之中几乎全部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阎铁珊死在他们任何一人手下本都不必觉得太过丢脸。可是,他却偏偏死在了武功并不那么高明的上官丹凤手下。
上官丹凤自水中跃上岸,从阎铁珊背后偷袭成功。
“记住,这是你欠金鹏王朝的!”她最终在阎铁珊临死之前,来到了他的面前,让他看清了自己的面孔,好让他死也死得明白。
阎铁珊苟延残喘,本只余了一口气,可当他看到上官丹凤,竟禁不住笑了出来,笑声中带着哭音“哈哈哈......不错......我就是严立本......昔日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严总管......可是......自从我到了这里之后......我......”
可惜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陆小凤等人眼睁睁地瞧着他断了气。
富甲天下又如何,声明显赫又如何,武功盖世又如何,人死之后,不过徒留白骨森森,最终化作一抔黄土,什么都带不走。
人活这一世,到底什么才最重要?
对于西门吹雪来说,“诚”之一字最重要,所以他无法忍受上官丹凤竟然从背后暗箭伤人。
“你不配用剑,从今以后,你若再敢用剑,我就要你死!”话音甫落,上官丹凤手中的剑不由自主脱手而出,被西门吹雪轻易震断,成了四五截。上官丹凤尚在惊怒之中,还来不及反应,西门吹雪早已踏水而去,雪白身影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上官丹凤终于如愿以偿地报了仇,可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高兴不起来。
阎铁珊虽已承认了他是严立本,可他没说完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
再者,解决掉一个阎铁珊,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武功更为高强的独孤一鹤和霍休呢?他们这样做会不会已经打草惊蛇?
前路不但没有变得光明,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霍天青铁青着脸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阎铁珊的尸体,面上毫无波澜,但这对于一个有血性的男儿来说,却已经是最悲伤的表情。
陆小凤抱着双臂,以少有的严肃表情,缓缓对霍天青说道,“阎铁珊本是金鹏王朝的叛臣贼子,这件事并不是私怨,所以你不必太过自责。”
“我明白。但昔日阁主以国士之礼待我,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日若不是我擅自做主请你们前来,他至少现在还不应该是这样。”
霍天青弯下腰,缓缓抱起阎铁珊冰冷的尸体,沉声道,“陆小凤,日出时,青风观,我与你之间,终要做个了断。”
“好。”陆小凤明白他已别无选择,这一战势在必行。人在江湖,本就没有那么多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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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彻夜难眠,任谁有霍天青这样一个对手,估计都没办法高枕无忧,而花满楼、陈圆满和陈有馀作为陆小凤的朋友,自然也睡不着觉,陪他一起坐着喝闷酒,叹长气。
陆小凤敬佩霍天青的为人,根本不想与他动手,而花满楼、陈圆满和陈有馀担心的则是霍天青的武功说不定与陆小凤势均力敌,这必然是一场恶战,凶险万分。
然而这一战,确实没能成行。
原来江湖上鲜为人知霍天青竟是天禽派掌门人天禽老人的儿子,所以他不过三十几岁年纪,但辈分却是极高,竟是武林泰斗商山二老同辈师弟,连以一双铁掌威震关中的大侠山西雁、靠一根旱烟袋独闯飞鱼塘,扫平八大寨的樊鹗、“弹指神通”的唯一传人简二和山西七义都要尊称他一声师叔。
而这些天禽派门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认为掌门独子有危险,全都悄么声地赶来找陆小凤的麻烦。要说他们每个人的名头说出去也都是震天响,可为了阻止陆小凤与霍天青的决战,他们竟不惜放下脸面,以死相逼。
外表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内心却软得像块儿豆腐的陆小凤自然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难倒只有他们会讲义气,他自己不会么?
于是他趁天色未亮,和花满楼等人驾马车赶到城外的又一村,借故躲避了霍天青的邀战。上官丹凤本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要走,陆小凤看了看她那楚楚可怜的背影,终是不忍心,便也顺道带上了她。
这一举动终获回应,日出时分,霍天青派人送来一封信,更改了决战日期,以报答陆小凤的义气之举。
“是以照耀千古者,唯义气二字而已。”念着霍天青的信,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中热血沸腾。
江湖人,虽说时常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但讲义气的时候却也很是可爱,这也是他们为什么麻烦不断,却一直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的缘由。
“做好人的感觉是不是还不赖?”花满楼笑道。
“偶尔做一次还行,多了可就不妙了,你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么?”陆小凤走到又一村门口,失声叫道,“哎哟,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赵大麻子的狗肉竟然卖完了!”
只见门口贴了一个告示——今日狗肉已售罄。
“狗肉虽然卖完了,但是小店有好酒,各位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赵大麻子一身灰衣,佝偻着身子从店里迈了出来,笑着请陆小凤、花满楼等人进去。
陈圆满仔细端详着赵大麻子,她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却莫名觉得他很眼熟,不由得留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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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珠光宝气阁,外面依旧是关中气候,寒风呼啸,众人坐在又一村中喝酒吃东西,略作休息。
陈有馀吃了几粒花生豆之后,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半天没见人影儿。
直到赵大麻子嚎叫着从厨房里奔了出来,“我滴妈呀,痒死我了!”
店里客人不少,被他的呼喊声吓了一跳,只见赵大麻子本就全是麻子的脸上赤红一片,似是又起了新的疹子,一张脸惨不忍睹,都快被他自己的指甲挠烂了。
客人们见状,觉得再也吃不下去,于是全都夺门而逃,连钱都忘了付。
然后陈有馀蹦蹦跳跳,一脸喜色从厨房里出来,跑到座位上端坐好,冲陈圆满使了个眼色。
陈圆满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说花满楼,你这新媳妇儿下手可太狠了啊!”赵大麻子边挠脸,边喊道。
☆、第三十四章
“司空摘星?”陆小凤忽然惊道。
陈圆满转过头看陆小凤,奇道,“什么?他是司空摘星?”
只见赵大麻子一边跳脚一边挠脸,情绪十分激动,“哎呀,我在药庐好歹还救过你,你这丫头竟然恩将仇报!”
这药粉怎么劲道这么大,痒死他了!
他说话时已然换了一种更为年轻的声音,和刚才请他们进店时那种沧桑的嗓音截然不同。
花满楼听到他的声音,忍住笑意说道,“圆满,他确实是司空摘星。”
就算陈圆满不相信陆小凤的眼睛,可她永远不会不相信花满楼的耳朵,所以花满楼一说这话,陈圆满顿时觉得很是窘迫,原来闹了半天是认错人了,于是真诚说道,“实在抱歉,我以为你是青衣楼的埋伏。”
她随即拿起茶壶,揭开茶盖儿便向司空摘星泼去。
“喂!你干嘛泼我?!”
虽然司空摘星的脸上奇痒无比,却依然不负天下第一轻功高手的威名,反应极其敏捷,瞬间向后一跃,同时解下赵大麻子那脏兮兮的围裙,用力一抖,茶水竟尽数反倒了陈圆满身上,而坐在陈圆满边上的陈有馀也未能幸免,被溅了一身水。
“哎呀!”陈有馀哭丧着脸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