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若初相见 (井中奇人)

“没关系，我看你现在都卧病难起了。”
苏安娜反而笑了笑，没有化妆也没有气血的脸十分苍白，但是比往日的犀利多出了一分怜意，她说：“想必你现在也知道我的情况不好了。”
“你是什么病呀？”
苏安娜平静的说：“前几天我刚从重症病房出来。”
“什么？”
陶红杳正在表达她的疑问，苏安娜自顾自的把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揭开了。她没有头发了。以前那一头漂亮的大波浪不见了。
没有什么词可以形容陶红杳此刻的心情。她微微张开了嘴，讶异的没有话语。
“我得了癌症。是复发。”
陶红杳微微定了定神：“治不好吗？”
“没有什么机会了吧。而且可能随时恶化。我都不知道可不可以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是什么癌症？”
“乳腺癌。”
陶红杳再次失语。
苏安娜看见陶红杳错愕的表情，她笑了笑：“很吃惊吧。其实我很早就得了这病了。只不过当年是治好了，可没想到后来还是复发了。只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命中注定吧。”
“这种并应该还是有治愈的几率吧。你又不是普通人家，你大可以转到美国的专业医生那去试一试。”
苏安娜却对陶红杳的建议不感兴趣。
“哪里都是一样的。转去美国，只不过更麻烦一点。你根本不知道得这个病要承担多大的痛苦和压力。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再多承受多一分的风险。”
陶红杳自知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但她并不认为苏安娜的行为是正确的。
“就算你生病了，哪怕命不久矣，你打搅别人的婚姻就不可耻了吗？”
苏安娜笑笑：“到了我这个阶段，连生命都可以看破了，更别说什么尊严，什么爱情。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只有绍广铭。”
“所以，你就要毁灭别人的幸福？”
“我很抱歉这一次伤害了你，但如果不伤害你，那我有可能会抱憾而终。我这辈子想要的东西太多，可能是我生来就和你们不平等。我小时候很穷，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后来被法国的一对移民夫妇收养了。他们对我很好，但是，他们终究不是我的亲身父母，我和他们的关系礼貌而疏离。这一家人并不算特别富裕，在他们经历了一次离婚之后，我几乎又失去了一切。所以，我渴望爱，渴望金钱，渴望被关注。我的生命就是去填满人生的空虚。”
陶红杳看着苏安娜。想从她的叙事里找到和她的一点点的共鸣。
“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根本不知道绍广铭的珍贵。没过多久我就后悔了，但我不能回头。当我想回头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你。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真的只能错过了吧。”
“所以，你要求他和你结婚？”
苏安娜偏过头看着年轻的陶红杳：“这不是要求，这是补偿。我们过去的时间都需要补偿。而且，也许我死后，你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陶红杳大部分时间里都不算是一个感性的人，此刻她也不是，她理性的告诉苏安娜：“你这不叫补偿，你这叫欲壑难填。你的所有结果，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凭什么要求别人来补偿你的错误？”
“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错误。在任何人眼里，我们就是金童玉女，我们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我觉得你在治疗癌症之前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你不能因为自己得了绝症就异想天开。虽然我的话可能有点重。但对不起，我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我很理性。我不会因为你生病了就说些所谓善良的谎言。我觉得这对你不好。说实话，就算你道德绑架，让绍广铭和你结婚了，你也不会幸福的。你会让他痛苦，在你死后，他也许会恨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介意呢？我和他就算在一起了，也许也享受不了多久的时光了。你就不能忍一忍吗？你根本就不知道广铭是什么样的想法，他或许更想陪我呢？”
“你都问我了，其实说明你心里面也知道，他是不情愿的。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呢？”
苏安娜根本不接受陶红杳的说法，她有些烦了，稍稍蹙起眉头。
“你不懂他，也不懂我们的过去。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肤浅。既然你不能诚心的祝福我们，我也和你无话可说。今天就这样吧，我想休息了。”
陶红杳见苏安娜已经下逐客令，也不便多留，最后走之前又给苏安娜留了一句话：“做人还是坦荡一点比较好。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绍广铭那么好，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像绍广铭那样任由你为所欲为。可是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你的幸福设立在强迫别人的基础上。即使他答应了你，你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可是，爱一个人不是该让对方开心吗？你真的爱他吗？还是，你根本就是自私？”
即使在陶红杳走之前，苏安娜都没有对陶红杳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陶红杳只得轻轻叹息一声。
她走出医院的大门，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可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依然盘踞在她的鼻子边上。繁华和落寞也许真的只是一线之隔。生与死的距离也并不是那样遥远。在她还在思考该吃什么的时候，在她还在为今天的小矛盾而伤心的时候，有多少人徘徊在生死之间呢？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第71章 谈话

晚上的时候，雪稍微停了，玻璃上面都是氤氲的雾气。陶红杳拿手指在玻璃上写了一个命字。然后，又用手指把画好的图案给抹了干净。
她准备了火锅，在雪天里吃火锅无疑是一种享受。绍广铭回来看见了陶红杳，有一些惊讶，但更多的欣慰。他笑了笑，又搂过陶红杳。
“做了什么？”
陶红杳指了指火锅：“今天吃火锅。”
绍广铭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梢：“好主意。”
在火锅的腾腾热气中，陶红杳和绍广铭的关系好像又回归如初了。两人也自觉的不去提不想提的事情，一切变得和谐而美好。
但是，就像一个得了癌症的晚期患者，外表的妆化得再健康自然，也不能阻止体内不断腐烂的器官。
粉饰太平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肴冷饭毕，陶红杳放下筷子，看着绍广铭。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盘旋在心口已久的话。
“我今天去了医院。”
绍广铭有点不太懂陶红杳要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等她继续。
“是anna让我过去的。”
绍广铭的脸色果然微变了变，但依旧以着强大的内心把情绪压了下来。
“她和你说了什么？”
陶红杳想，也许，绍广铭怕苏安娜说一些伤害她的话？可是，她并没有那么脆弱，也并没有那么好欺负。陶红杳径直回答：“她和我说，她的病很严重，可能治不好了。我和她聊了一会天，但没有待多久。因为后来她就赶我走了。”
绍广铭蹙起眉头：“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她和我谈起了你。又和我追忆了一下你们的过去。最后得出了一个‘不容我反驳’的结论。至于这个结论，我觉得你应该可以想得到。她不是很喜欢我，甚至觉得是我打扰了她的幸福。可我认为，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绍广铭的头看向了别处，也许，他也很不喜欢苏安娜私底下找陶红杳谈话这一事情。他的眼神里沉淀着一种冷冷的锋芒。
“她生病了，待在医院的日子久了，想东西就不是那么清楚了。不要在意她的话。”
陶红杳摇摇头：“我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我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自己的心态和想法。只是我觉得，你不能老是让我不去在意她。而是应该和她去沟通，让她彻底断了对你念想。她才是源头，是她在打扰我，可是，我只是觉得，你每次都是让我忍让她。”
绍广铭一时相对无言，深深的看着陶红杳。
“这一点的确是我想得不够。我以往觉得，她对你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就随她去吧。尤其是，她得病之后。我不想再伤害她，她很可怜。但没想到，这让你深受其扰。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陶红杳并不是想听绍广铭的愧疚。她皱了皱眉头：“我并不想听你的道歉。我只是想让你做一个理性一点的人。你不能因为她是弱势，就对她所做的不好的事情避而不见。你这是纵容她。就像这一次，她居然让那个一个有婚约的人取消婚约去和她结婚。这种事情放在阳光下都会被别人鄙夷。可是你居然同意了她的做法。”
“我并没有同意她。”
绍广铭看着愈发激动的陶红杳，只得委婉道来：“她只是糊涂了。当一个人被逼到绝路上的时候，她就不能按照一个正常人思维去度量了。她可能会变得癫狂，她可能变得有攻击性。可是，这只是她太空虚了。一旦她冷静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陶红杳不明白绍广铭为什么对苏安娜有这么大信心，或许，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会打扰到一个理性冷淡的人的思维。陶红杳有些生气了。她从来没有觉得，绍广铭是一个不能听取意见的人。陶红杳以为，只要自己放下一切和绍广铭从心的谈一场话，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可是，她高估自己了，也或许低估了苏安娜在绍广铭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