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这家伙还想着压他大哥的威风呢,好在这话他还不至于蠢得直接说出口,可是脸上的灰败之气却越发的重了。咬咬牙,转头对着贾赦问道:
“大哥,家里就这些产业了嘛?“
这一句话出口,贾政就是已经撕破了自己原本卫道士的嘴脸了,原本他花钱如流水,花着自家大哥的银子却一脸的君子耻谈利的样子,很是糊弄了不少人,如今这么一说,等于是摆明了告诉大家,其实他懂什么是银子,懂这些银子的意义,一下子所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了,怎么着,就说他不是老实人吧,看,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你以为呢,四十万两的欠银,一下子划拉出去,家里还有多少,说起来当初祖母在的时候曾说过一嘴,说是往年祖父曾说过,家里欠了国库银子,让家里把这些欠银每年还上一些,积少成多,这样家里也不吃力,哪怕是一年出个一二万呢,两代人也就还上了,可是户部那边我看了,一点换钱的事儿都没有,不知道是父亲和母亲没说,还是母亲管家的时候忘了,到了后来,家里权当没有这件事儿一样,甚至还比以前多了十万,也不知道是怎么用的。谁家这么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会不伤元气?更别说今年为了家里这么多事儿,另外还花了银子,买祭田一件事儿,为了老太太买地捐给道观又是一件事儿,家里改动风水又是一件事儿,几件事儿分成几年做或许不觉得什么,可是一下子全兜一起了,这银子花的自然大了些,就今年一年,除了国库的事儿,银子花了就不下十万,你说说,还能剩多少?“
贾赦既然做出了好人样,自然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不但没有介意贾政的问题,还好生的说了缘由,只是这话说出来,贾家的那些老头一个个又皱眉头了,怎么还有这事儿?说着还银子不还,还多借?那个贾代善死了不去说了,人死事儿消这是规矩,可是这史氏怎么也什么都不干?这是不把贾家的大事儿放心上?
这事儿上史氏真是冤枉,其实这欠银的事儿,满京城就没有一家勋贵没有不借的,史氏当时看着样子,不敢当个出头鸟那属于正常反应,只是这不是出事儿了嘛,落井下石什么的太正常了。
听着贾赦说的头头是道,贾政一句也没法子反驳,他心里想的再多,毕竟嘴皮子不利索,就没有练过这方面的本事对吧,谁让他充当了几十年的书呆子角色呢,书呆子嘴皮子好的你见过吗?没有吧,所以业务很不熟练,只能住嘴了,转头在问别的:
“那母亲那里呢?“
这是问史氏的私房?喂,老太太没死呢,你就想着私房了?这就是你这个孝顺的什么都挺老娘的,连着规矩礼仪都不顾,住在正房照顾老娘的孝顺儿子该干的事儿?这真是什么脸皮都不要了是吧!也是,谁不知道这老太太的私房多呢,这是为了银子直接赤膊上阵了。
贾赦想要翻白眼了,这问的可真是不好回答啊!这家伙居然也有关注这些的时候?变得精明了?还是一直这么精明?不管了,反正不承认,怎么说呢,他能说都进自己库里了?不能,所以只能说:
“你知道的,按照规矩,这样的情况都是要退回嫁妆的,只是咱们也要想着老太太将来的日子,所以嫁妆什么的都送到道观去了,以后老太太可都靠着这些做吃穿用度呢,就是将来走了,也要靠这些操持的。“
他没说全部送去,也没说自己扣下了,只是含糊的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那是归了老太太了,至于是多了,还是少了,这个问题你要吗直接问老太太去,反正今儿他是不准备说了,只要过了分家这一关,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他是看明白了,这老二是想多拿点,可是他不乐意多给啊!当然该嘟嘴的事儿他也得做,
“是不是银子不够?这样吧,一会儿我让人把老太太原先院子里的东西收拾了,都给你,也算是老太太私房给你的了。”
这是把后路都堵了,谁知道老太太有多少私房呢,谁知道老太太带走多少呢,这把老太太屋里的东西都给了你,那将来即使有人说他贾赦一个人独得了老太太的私房也没法子说了,他是分给过弟弟的,在一个还告诉别人一个信息,那就是私房已经把贾政那一份给分了,以后若是老太太死的早,道观里有东西剩下,那也该是属于贾赦的了。
贾政会算账?就是真的会,他能有贾赦这个没事儿就喝酒数私房的家伙精?几下子的组合拳下来,贾赦那是里子面子全有了,贾政不过是得了些家具摆设就一下破了全部的面具,就是一边的贾珠看着这样的父亲都感觉有些不认识了。
可是无论贾珠怎么吃惊,他依然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是晚辈,子不言父过就是规矩,虽然就在今天,他被族长下令过继了,可是他依然没法子开口说一句,只是那眼神,透着失望,垂着头,想想自己这生病以来的一切,贾珠的心更冷了,他忍不住想起了昨儿贾琏去看他的时候说的话:
“珠大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你总是我的兄长,我们总是兄弟,总是贾家人,我能坦率的说,我心里恨得很,恨二婶,甚至恨祖母,但是我不恨你,因为你和我一样,都不是当事人,你的手上并没有我母亲和大哥的血,你或许占了我的地位荣宠,享受了我大哥嫡长孙的荣耀,挤占了我国子监的位置,可是我们是兄弟,不能这么计较,你读书好,你去国子监并没有什么,说不得能比我出息,这就值了,在我大哥死后,你是这个家里长孙,这是事实。所以我从没有说过什么,也不会羡慕,而且你对我好,对我父亲也尊重,所以我没法子恨。”
“珠大哥哥,有时候我觉得其实你比我可怜,你虽然不像是我,没有了生母,可是你的生母却让你抬不起头,虽然你父亲一心盯着你读书,看着比我父亲更负责些,可是我却觉得我爹更疼我。”
“别一心求死,你死没意义,没人心疼,看看,你病了多久了,二叔可来看过几回?就是请神医都是我爹出面的。”
“我不想挑唆你什么,只是想让你想一想,这样,到底能让谁满意?让谁心疼?你娘已经偿命了,你这是干什么?为自己活吧。”
“你不想成亲了?退亲而已,难不成就不想有个家了?即使只能活二十岁,你还有五年,这五年难不成就不能成婚生子?难不成就这么病恹恹的度过?你该振作些,即使真的只有五年,你也能过上充实的五年,若是真的到时候死了,也能不留遗憾,不是嘛?若是能躲过一劫,那又该是怎么样的幸运?若是因为你这五年不好生保养身子,到时候反而毁了根基,那到时候你岂不是悔死?”
“真人说了,天道从来都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就看你自己抓不抓得住,你可要努力些,振奋些,总有生机出现的。不说别的,我爹就说了,害人的是二婶,白偿命的也是二婶,和你无关,若是老天爷听了我爹的话,不再要你偿命了,你自己却不信,不是自己逼死自己嘛。”
他是二房的儿子,怎么为自己活?他觉得他注定就是要为了子偿母债而死的,他以为他已经没有了生路,虽然他明白琏儿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好心,更是感动他的大度,不记恨自己这个二房的儿子,可当时真的没有办法开脱自己心里的那股子罪孽,总觉得自己该还些什么。可是今儿他明白了,不用,真的不用,这个家,这个二房,他没什么可留恋的,没什么可牵挂的,看看,就是他亲爹都不重视他,他还想什么呢?别以为自己多重要,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要紧啊!
他的大伯给了他生路,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生死,自己的去留真的是没有被自己一向尊敬的父亲看在眼里。
这么久了,都这么长时间了,父亲眼里,嘴里,心里都只有那些家产,那些银子,他没有问一句,自己过继的事儿,没有异议,也没有附和,就好像是没有这一件事儿,没有自己这么一个人,自己到底在奢求什么?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嘛,从自己被断定活不过二十开始,就没有见过父亲来看自己,就是妹妹也不怎么来了,自己已经是一个被放弃的人了呢!自己怎么就想不开了?
听小厮说,母亲被赐毒酒了,从母亲给关进去开始,父亲就没有去过吧,没有问一声,没有看一眼,祖母病了,关了,送走了,父亲也没有问一句,说一句挽留的话,所有的一切他都当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吗?不知道怎么会问起祖母的私房?在父亲的眼里,只有这些了,银子,家产,原来自己尽然连这些都不如,自己从来都不知道!父亲到底遮掩了本性多久?居然能让所有人都不知道?
也是,自己真是傻了,原本这家业一直都在父亲手里抓着,他怎么花不行?自然不用问,不用想,如今不是了,他自然不甘心,他不问母亲,是因为母亲给他丢脸了,不问祖母是,因为祖母帮不上忙了,不问自己,是因为自己没用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么现实,他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从来没有,好在,今天开始,自己不再是他的儿子,不用在看清了,他唯一欠的是大伯的恩情,是大伯伸出手,为了自己的一线生机奔波,无论是开始的神医,还是如今的过继,都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自己该为自己活了,不该让大伯的心血白费。即使自己依然躲不过命运,也该像是贾琏说的,好生的为自己活一次,好生的保养身子,求那个一线生机,才能不枉费大伯和敬大伯为自己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