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怔了一怔。
陈敬文见她像是已经心不在焉,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愿意替我妹妹说话,那就当我没来过。不过对你的道歉是诚心的。”他顿了顿,“我们法庭见,不管怎样,我会给我妹妹请最好的律师,就算她逃不了刑罚,我也一定想办法减轻到最少。”
宋韵这才回过神,讥诮地笑了笑:“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法庭上你妹妹被重判。进去了之后你们这些有钱人还不是有的是办法减刑,你妹妹受不了多少苦的。不过我由衷希望她能够真的改过自新,不要出了狱再来烦我,不要永无止境的恶循环。”
陈敬文道:“不会的。她出来后,我会送她出国。”
陈敬文走后,宋韵喝了一杯咖啡,才准备买单离开、不过意外的是,陈敬文已经结了帐。
看起来这位哥哥和妹妹当真不是一样的人。
她有些好笑地耸耸肩。拢了拢衣服,走出咖啡店的门。
今夜注定无眠。
夜色已深,冬日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
宋韵正准备迈步,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眯了眯眼,走过去,还没开口,靠在车边的盛予正先说了话:“敬文来找你,我怕他为难你,所以过来看看。”
“他人还不错,找我是想我替陈若诗在法庭上说好话。我没答应他也没为难我。”她说完这一句,顿了顿,“这次谢谢你。我没想到……”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你不用谢我。”
宋韵轻笑了一声:“你不用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你是个商人,又不是正义使者,你这么做肯定有很大压力。”
过了许久,盛予正才回应:“一点点而已。”
他话音刚落,宋韵的手机响起,她拿起来看了眼号码,马上接起来:“夏阳……”
那头夏阳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很大:“我就知道你没睡。你说说这是咋回事啊?你才走了不到一天我就想你了,想得睡不着觉,你快告诉我,你成了我女朋友这回事,是不是我在做梦?”
☆、第55章 尘埃落定
宋韵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无语地笑了笑:“是不是做梦,你掐掐大腿就知道了,你就赶紧睡吧你,别吵着张姨。”
“那你也早点睡。”夏阳嘻嘻道,说完这句,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问,“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在外面?”
“嗯。”宋韵下意识看了眼盛予正,他眉心微蹙,正神色莫辨地看着自己。
夏阳倒是没多问,只催促道:“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做什么?赶紧回家。”
“嗯,收到。”宋韵道。
夏阳又叮嘱了一句:“快点,回到家后打电话给我报告,我再睡觉。”
宋韵哭笑不得地答应他,这才挂了电话。
盛予正看着她垂头盯着手机屏幕温柔的表情,这是他几乎没有见过的样子。
他微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低声小心翼翼问:“你和夏阳在一起了吗?”
宋韵稍稍一愣,抬头看他,坦然点头:“嗯。”
“哦——”他听了她的回答,忽然就有点目光涣散,心不在焉的样子,片刻之后又加了一句:“挺好的。”
宋韵附和道:“是挺好的。”
盛予正深呼吸一口,笑了笑:“案子还有几个月开庭,如果陈家那边的人来为难你,你告诉就好,我会处理的。”
宋韵道了声谢谢,想了想,问:“我知道你们几家关系不错,你这样做会不会有大麻烦?”她顿了顿,才又加了一句,“比如你父母那边?”
她其实并不愿意提起那两个人,但现下这种情况,她总该面对这个现实。他得罪了父母的生意伙伴,大概不是一件轻而易举能化解的事。
不想,盛予正笑了一声:“我在把录音交给警方前,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他们很支持我的做法,你不用担心。”
宋韵愣了下,却也明白,那两个人大概是因为对她的内疚吧?其实盛予正又何尝不是?
盛予正抬手看了看腕表,问:“你回去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宋韵点点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又看了看他脸上淡淡的伤痕,加了一句,“别忘了擦药。”
盛予正嗯了一声,站在车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但是她没有回头。
一阵寒风吹过来,将盛予正脸上的伤口吹得有些疼。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准备打火启动车子时,目光瞥到驾驶台下,有一个不知放了多久的烟盒。
他拿起来打开,看到里面仅剩的一根烟。戒烟已经多时,他都有些想不起烟草的味道。但是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怀念。
他找出打火机,将手中这根仅剩的烟点燃,兴许是太久没抽过,第一口竟然觉得有些呛得难受,那种苦涩的味道很慢从口中蔓延到整个驾驶室。
即使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一切的错误都源于他自己。
他的人生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唯一的悲惨事就是年幼丧母。但生母去世时,他两岁未满,根本毫无记忆。
而在他童年结束前,他有了一个新妈妈。他很幸运,那些人们口中恶毒继母,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
或者是对自己生母没有记忆,他对于那个性格温顺的继母接受度很高,也或者童年对于母爱的缺失,让她确实渴望一个妈妈。
自此之后,他的人生再无缺憾,求学创业,一路从学霸到商界精英,除了太过沉浸于学业和工作,他的感情经历乏善可陈之外,他的人生堪称完美。
直到遇到宋韵。
他做事向来果断,在生意场上被人评价为杀伐决断。他从小性格沉稳冷静,就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的人生根本不会犯错,就算是偶尔不可避免的错误,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错。
但从和宋韵草率发生关系的那次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大错。
最可怕的是,明知是错,却还是在犹豫不决中总是继续选择那个错误的决定。
一步错,步步错。
杀伐决断的盛予正,成为一个优柔寡断的悲哀男人。
到了最后,两人闹成这副局面不说,甚至连那场大火,其实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处理好和陈若诗的关系,她和宋韵大概最多是女人间小打小闹的不和,哪里会走到那一步。
所有的错误都是他一手造成,其实在这之前,他还是抱着那么一丝奢望,也许宋韵回因为他的这个正义之举,原谅他之前的错误,甚至不去计较他的身份。
但是刚刚看到她和夏阳打电话,他知道自己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他终于不再奢望与宋韵有什么结果,只希望还她一个清静安稳的生活。
他想起曾经听到的一首烂俗的歌曲里面有一句歌词: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盛予正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真他妈伟大!”
有人敲他的车窗打断他的思绪。
他按下窗户,寒冷的夜风灌进来,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哆嗦着声音道“先生,需要按摩吗?”
盛予正反感地皱了皱眉,准备将车窗关上,但不知想到什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粉色票子递给她,然后才再次按下车窗,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寒夜中的女人,举起那张钱看了看,有点怔怔地看着消失在夜色的车辆,然后耸耸肩,再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案子的进程,比宋韵想象中顺利。放火的凶手在几天后归案,或许是为了轻判,所有人都认罪。
她也没遇到陈家或者周家的人来为难她。
案子开庭是在三个月后。
宋韵作为被害人出庭。她许久没有见过陈若诗,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此时穿着囚衣站在被告席上。
只能说陈若诗到底只是个做不了大恶的小姐,现下的她,哪里还有平日的嚣张,整个人瘦了一圈,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案子审理得很顺利。唯一令宋韵意外的是,本来和陈若诗决裂的周航,倒是揽下了大部分罪。
最后的结果是,周航和那名放火的凶手被判五年,陈若诗判了三年。
案情其实跟宋韵推断的差不多,陈若诗和周航让人放火的动机,就是烧了她那几件衣服,可谁都想不到那天她遇上抢劫被关在仓库。放火的凶手听到仓库里的动静,吓得也没管火势如何,慌慌张张就逃离了现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若诗和周航其实也算是无辜。
只不过,这就好比一个人拿着刀本只想稍稍刺伤另一人,哪知用大了力气,将人杀死。总归还是故意杀人。
做了恶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宋韵的同情心不多,尤其是对于一个差点葬身火海的人来说。
案子的尘埃落定,也是让她放下怨恨的唯一理由。
这种一切归零的感觉再好不过。
从法院出来,宋韵走在路边等夏阳开车过来接自己时,一辆黑色的车子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放下来,里面露出一张有些面熟的脸孔,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一双眼睛又红又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