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姐。”安祈年没有叫她的名字,只是叫她康小姐。
别说我没反应过来,就连康迪琳都怔了一下。
“康小姐请留下。今天,有些话我也想要当着你的面前说。”
康迪琳怯生生地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乖乖靠过去。
我哑了哑声音,问安祈年说‘我呢’。其实我的心早就已经随着兰晓梅追出去了——
整整六年,我一直没有再见过她。我甚至以为她是不是因为挺不过丧子之痛,已经离开了人世。
然而她过得很好,还如以前一样漂亮。似乎做了局部整容美容,一点都不像已经五十七八岁的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虽然我对康家人的立场还持保留态度。但依然为她高兴……
毕竟看到兰妈妈老有所终,家蔚也可以安息了吧。
“换一首曲子,专心一点。”安祈年打断了我的神游天际,然后重新把我推上了台。径自一抬手,向康尤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邀他们父女入座。
我忐忑地攥着弓杆,像个提线的木偶。选了一首很舒缓的曲子,足够自己能听见他们的一切谈话。
“安先生,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深谈的了吧。”康尤燃起一支雪茄,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安祈年:“我们康力集团与安临已经合作多次,彼此都是相依仰靠的。当初也是看在迪琳和雅若的面子上,才愿意为您单独匹配一支融动股。
毕竟都是一家人嘛,横竖都在咱们碗里。
可如今,您与安家二少水火不容。呵呵,我作为雅若的舅父,这立场实在是……
贵家人自己的事,又何必难为我一个外人呢?展翔集团在您手里大有起死回生之势,想找个融资商还不容易?我们小庙里,真是供不起安先生这样的真蛟龙啊。”
我走了两个音,本以为没人有心能听得出来,却没料到安祈年突然抬了下眼——他居然在认真听!
这一心二用的精神,真是比兰家蔚一边弹琴一边吻我还有水准。
“我本以为康先生是个聪明人。同样是投出去的钱,难不成您宁愿塞到安子鉴那里去补窟窿,也不愿意跟着我赚大的?”安祈年端着红酒,薄薄的浅低倒映着他英俊的侧脸。
我倒没什么感觉,估计康迪琳是看得芳心大乱。
“呵呵,做我们这一行的,最懂什么叫利润与风险的平衡了。”康尤冷笑一声:“子鉴再不济,那也是我自家外甥女婿。安先生呢?
这远近亲疏的道理,大家可都懂。”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把目光落向我。
“安先生的意思,只要我娶了令嫒,那就是比安子鉴更亲的自己人了?”安祈年笑道:“那么,您娶了我干妈呢?”
这一次,我砸到地上的不是提琴弓杆,而是我自己!
我本来就有些贫血,下午又哭得脱水,这会儿连环霹雳落下来。
当场就撑不住了。
高跟鞋一歪,我一下子坐倒了!
兰晓梅是安祈年的干妈?
兰家蔚的妈妈竟然是安祈年的干妈?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是认识兰家蔚的?
难怪有意无意地提起,有意无意地嘲讽。我……这么笨,怎么从来没想到过他会认识兰家蔚!
安祈年看了我一眼,然后叫人搬了把凳子过来。
“令夫人没事吧?”康尤从一个震惊里过渡到另一个震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安祈年。
“没事,没见过世面而已。”安祈年笑笑说。
“爸,我……我还是先走吧。去看看晓梅姨。”康迪琳估计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再次提出要走。我猜她这是听说了兰晓梅和安祈年的关系,想要赶紧去拉战队。
可是安祈年再一次把她叫住了:“康小姐别这么急,我还有东西给你看呢。”
他再一次转向了康尤:“康先生,回到我们话题上,看在我干妈的份上,您……有没有改变主意啊?”
“安先生真是说笑了,晓梅是我的新婚妻子,向来都不参合生意上的事。咱们还是——”
安祈年轻哼一声,击掌两声。只见整个大厅的灯光顿时暗淡了下来,我还以为他这是要人举两排枪逼迫康尤就范呢!
还好,只是面前的白墙壁上被播放了一段视频投影!
画面上是个被揍得仿佛猪头三一样的男人,我觉得眉眼貌似有点熟,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哦!原来是我们学校的保安,姓王好像。
王保安在视频里一边哭着一边求饶:“我……我全说了啊。是新来的康老师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在夏老师上台前弄松了台阶的螺丝。
半米高而已,就……就只是个恶作剧,没想过会害人命啊!我不知道那孩子会受伤,求你们放过我!”
康迪琳呼得一声站了起来,脸色全白了。
康尤又不是傻子,虽然不了解事情的原委,但这会儿也明白这段视频的意义应该叫做——把柄。
“安先生,小女被我宠坏了,可能跟令夫人有些误会,好在也没什么大碍是不是?呵呵,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这里给您陪个不是——”
康尤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估么着也没觉得事情很严重。
“是么?您怎么不问问令嫒,真的是没有什么‘大碍’么?”安祈年抬起一只手,悠然搭在膝盖上:“受伤的孩子叫安长宁,是我爷爷最疼爱的长重孙。
康先生,如果老爷子知道长宁是因为什么而受的伤,你可以想像一下——
你与安临集团第四季度的合标计划,还有没有施行下去的可能?
如果我猜的没错,您可是做了四倍的杠杆在里面。
彼此都是本着最初的信任,才拿身价往里扔的。一旦确认资金到位,只要一方做空违约,另一方可就是屎都没得吃!”
“这……”康尤的脸色已经近乎屎色了。
安祈年冷笑一声,趁热打铁:“爷爷的脾气我知道,能有今天的江山,可都是年轻时候用刀枪砍出来的。
翻脸不认人这种事,是他的一贯作风。如果他知道你们害得长宁现在还躺在医院,再加上安子鉴手里的一本烂账——
呵呵,康先生,现在从安临集团撤资还来得及。你要不要考虑下,赶紧跟你那不争气的外甥女婿划清界限?”
我的鬓角一直在往下流冷汗,可能是太虚弱了。再抬头看看康尤,恩,比我惨多了,已经跟喷泉似的。
“安先生,您也知道安老先生的作风。我现在撤资,安临可就吃瘪了——到时候,他能放过我们?
安老先生以前是什么出身,呵,我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康先生的意思,我就是吃素的了?”安祈年的笑意慢慢收拢在唇角,一个响指打出来,哗啦一声两侧黑衣保镖鱼贯入内!
吓得康迪琳啊一声缩到她爸爸身旁!
“你……你要干什么!”康尤几乎要吓尿了。
安祈年起身大笑:“康先生别紧张,我只是让他们传两杯红酒过来。”话音未落,我就看到站在门口最外侧的一个保镖端着一只漆黑的托盘,上面摆了两只精美的高脚杯。
一个人接一下手,就这么传了过来!
“康先生,这是我从K国带回来的Chateaud’Yquem,就是专门为了招待您的。”
安祈年挽着袖口,倾倒了两杯。微笑着递给康尤。
我甚至能听见那家伙的牙齿打在玻璃杯边缘处的颤抖音。
那一刻,我觉得安祈年对我的态度真的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康先生这杯酒下去,我们就算是deal了?您放心,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安子鉴的虚账,只要您公开披露出去,便可以就安临集团亏空数据的虚假报表进行单方面违约抗辩。
到时候,我爷爷自己理亏,碍于媒体和舆论,也是万万不敢动您的。”
一杯酒下肚,康尤的脸色已经变得很奇怪了。我猜他大概只是想壮壮胆子,以免在跟安祈年说话的时候发出不自觉地软蛋音。
“安先生,那我们……后天就是认资日,我得——”
“康先生是要回公司吧,辛苦您这么晚还要召集员工会。”安祈年看看表,轻笑一声:“放心,您的夫人和爱女可以留在这里消遣。我请场。”
我不知道康尤今天这场鸿门宴是不是吃得消。但我的内心已然是崩溃的了。
康迪琳目送着她父亲离开,怔了半天才哇一声哭出来。
“祈年,你都是骗我的么?你……之前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父亲的公司!
现在你不要我了,就用更狠的手段来逼迫我们!”
“手段?”安祈年一手拉起瘫软的我,扶着我走到女人面前:“康迪琳,我不是没有警告过你——
离安家人远一些,离王雅若她们远一些。兴许我还能对你有一丝怜悯和疼惜。你自找的。
——再敢动长宁,我就宰了你。”
“祈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长宁的,我……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我不忍心看她扑倒在我们两人身后那狼狈的姿态。
我想,也许她是真的爱着安祈年,安祈年也未必就是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
这个姑娘不犯浑的时候,还是落落大方楚楚可人的。
只可惜,她动了安长宁,等于说拔了安祈年最碰不得的虎须,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处激烈的鸿门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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