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壬愣了愣,心头骤然滑过一抹针扎般的尖锐痛楚,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沈彦祈放下他不可一世的高傲,以极低的姿态向某个人道歉。
记忆里,所有人都说北城的沈彦祈沈二少是个孤冷高傲,目空一切的人。
他好像没有什么七情六欲,所以他冷漠凉薄,所以他气场强势逼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远气息,可是直到这一刻,邓壬才知道,沈彦祈也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悲伤的人,他只是,将他最慈悯的温柔藏到了心底最深处,因为,从事犯罪心理学的人是绝对不容许感情用事的,感情这种东西,精密无比,一旦失之毫厘,便是谬之千里。
等邓壬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薇薇正在安抚吴燕文的情绪,“燕文,你先别激动,大家这不是都在想办法吗?!”
吴燕文反手推开陈薇薇,“……想办法?你们就是这样想办法的吗?坐在这里干等着,等着凶手继续杀人,然后自己颠颠儿的跑来警局自首?”
“icloud,你安静一下!”邓壬有些烦躁,猛地站起身来,反手摔了桌子上的尸检报告。
可是,吴燕文的情绪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加激动起来,“我怎么安静,邓壬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安静?……我明明知道,马上就会有人被变态杀人狂杀死,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的等着,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时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命运,你们没有经历过,不会懂,那是一种多么绝望的心情!”
“我懂,我当然懂!”邓壬皱眉,瞬间,漂亮的眉心几乎皱成一个死结,脸上阴郁不堪的表情,染了几分怒气,“吴燕文我告诉你,我不但懂得等待死亡降临是一种什么感觉,我还经历过,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在自己面前,被电锯杀人狂慢慢折磨致死并且一刀一刀的残忍分尸……你也说了,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命,既然是命,无法抵抗,那就只能认命!”
“现在在场的这些人,包括你吴燕文在内,都是从昨天凌晨三点钟一直工作到了现在,中间只吃过一顿饭,喝过几口水……大家没日没夜的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尽早抓到凶手吗?我们大家没有谁是希望出现下一个受害者的,我们也都想尽快抓到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确实不能百分百的保证,一定能够找出那个凶手!”
大概是被戳到了痛楚,一时间里,邓壬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
刑侦重案组的成员们受到了惊吓,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面面相觑,身僵如石,尤其是吴燕文,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唇角一抽一抽的差点儿没哭出来。几秒钟之后,沈彦祈站起身来,绕过乔夺,沉稳从容的朝邓壬走去。
邓壬下意识的抬眼一瞥,竟瞧见沈彦祈那双在平日里总是冰冷凉薄的没有分毫温度,且深不见底的眼睛,此时此刻正微微上挑着,眼涡深处,柔色水波潋滟流转,有一股惊心动魄的艳烈感。
而且,邓壬确信无疑,此时此刻,那双眼睛的深处,真真切切的流动着笑意,温暖,柔和。
☆、Chapter057凶手的作案手段出现升级
“真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野兽!”笑意清浅,沈彦祈抬手拍了拍邓壬的肩膀,掌心沿着邓壬的胳膊缓缓下滑,微微用力,就将邓壬抱进了怀里,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做过很多遍似的,熟稔自然的不能再熟稔自然。
众人错愕,本以为冷心薄情的沈二少会说出什么煽情安抚的话来,谁知,沈二少居然笑道:“慢点儿讲话,小心咬到自己舌头。”
沈彦祈刚刚说完,右半边脸埋在沈彦祈怀里的邓壬脸色突然一黑,“妈的,沈彦祈你这个乌鸦嘴!”
“……”旁边,陈薇薇缩了缩脖子,弱弱的说道:“邓壬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既没有情绪,又目空一切的世外高人,可是到今天才发现,其实你根本就是一座处于休眠状态的活火山,一旦爆发,那杀伤力绝对杠杠的,你是第一个能把毒舌吴燕文同学堵得哑口无言,无话可说的人。”
真真的应了那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邓壬悻悻冷哼一声,有些别扭的在沈彦祈怀里蹭了蹭。
沈彦祈身形微僵,随即,唇边笑意愈发艳烈浓郁,似是十分满意邓壬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的对他依赖的小动作,沈彦祈眼帘微垂半分,看着怀里的还不及他肩膀高的小女孩儿,深不见底的眼睛深处,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温柔和深情。
“人百分百都是情绪化的,即便某人很理性,当这个人理性思考问题的时候,也是受情绪影响的,’理性的思考‘,本身也是一种情绪状态,这就是所谓的情绪定律。”
邓壬恰好紧贴在沈彦祈的胸口处,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以及那低沉清冷如流水般的音线尾音,顿时,心念迭起。
王琳琳忍不住戏谑道:“我说沈少,邓壬,你们要秀恩爱倒是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去秀啊,大庭广众之下,我们现在还在研究案子呢好吧,你们这个样子,是要逼死我们这群单身狗啊!”
邓壬面色略红,伸手推开沈彦祈。即便如此,沈彦祈的心情依然不错,愉快的吹了一个口哨。
“邓壬……”这时,吴燕文低着头走到邓壬跟前,伸手扯了扯邓壬衣袖,颇有些讨好的意味,“抱歉,刚才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邓壬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吴燕文表情一愣。
邓壬鼻息轻哼,环抱着双臂往后仰了仰身子,“我看过卷宗,五年前,南城警局的地下室,发生过一起惨绝人寰的凶杀案,遇害的人,是你最敬重的师父,也是当时南城刑侦重案组的法医组长,徐展颜。”
吴燕文脸色骤然煞白,刚刚平稳住的情绪再度波动汹涌,几乎要站不稳,吴燕文踉跄着往后倒退开一步,这时,却听邓壬音色平静至极的说道:“过几天吧,等这起连环扎刀杀人案结束之后,就开始查五年前的地下室连环杀人案。”
“邓壬……!”吴燕文错愕,鼻头一酸,瞬间,眼泪就溢满了眼眶。
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逐渐缓解,重案组成员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扎刀案上,沈彦祈淡淡的瞥了刘东一眼,问道:“刘东,联系到苏茉莉的家人了没有?”
刘东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点头,“已经联系到了,死者苏茉莉是一个高三的学生,生前就读于南城二十四中,她平时都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因为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外地打工了,经常好几年都不回来一次,刚才和苏茉莉的父母通过电话,他们正在赶回南城的路上。”
“另外,据苏茉莉的爷爷奶奶说,苏茉莉从小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逃课,吸烟,喝酒,通宵上网,打架,谈恋爱,基本上,对于这个只会拖全班后腿的劣等生,学校的老师们都任由她自生自灭了,她的爷爷奶奶也管教不了她,只能放任自流。”
闻言,沈彦祈眉角微微皱了一下,“那范玲玉呢?联系到她的亲人了没有?”
刘东摇头,“范玲玉是个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大概是她十三岁左右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从孤儿院里跑了出来,那之后就一直在街上乞讨流浪,直到她被一个男人包养,并且在那个男人的唆使下,开始卖淫。”
“真是无聊的恶趣味!”咬牙切齿的冷笑一声之后,沈彦祈面色略沉,眼底渐渐凝聚起一片阴鸷暗沉的风暴,“所有的不幸的都源于童年,无独有偶,几乎所有的变态杀人狂都有一个非常不幸的童年,我们这个扎刀案的凶手,也不外乎!”
刘东稍稍有些疑惑,“沈少你的意思是?”
沈彦祈唇线微抿,淡淡开口,“瑞士著名精神分析专家carljung说过,’正常人是不会折磨别人的‘。”
“一般情况下,被虐者最后都会成为施虐者……他之所以选择妓女作为侵害对象,应该与他小时候被妓女施虐的经历有关,而那个妓女,大概就是他的母亲。”
重案组成员齐齐倒吸凉气,苏明浩唇角有些抽搐,“凶,凶手的母亲是一个妓女?”
沈彦祈耸了耸肩,不疾不徐的答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会议继续进行。
随着时间流逝,那场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钟,但是案子仍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沈彦祈揉了揉胀痛不已的太阳穴,转脸看向刘东,问道:“刘东,有没有接到新的报警电话?”
“暂时还没有。”
“嗬,暴风雨前的宁静。”话落,沈彦祈起身,拉起邓壬往会议室外走去,只留下一句音色不明的话,“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凌晨两点钟。壁灯昏暗,夜色微凉,幽幽刺白荧光明灭的电脑显示屏前,沈彦祈鼻梁上那副全黑框的防辐射平光镜忽然白了一片。
恰在这时,“滴滴滴”,手机震动,提示沈彦祈接收到一条短信。沈彦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邓壬发过来的。
“我是邓壬,那个,之前给凶手画初步画像的时候提到过,凶手的视力不是很好,但是他依然选择在夜间作案,而且,案发之后逃离现场的速度非常快,这说明,凶手对周围的环境应该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到了一种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的程度,所以,凶手住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