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可医 (迟暮言)

　　这的确是很不正常。
　　纪琛眉不由得皱了起来。黎飒见状，就知道她这话是戳到了他心窝子上了。
　　她看出来了，纪琛这人对感情虽然迟钝，但并不意味着他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他家的全是男人，他爸不苟言笑对子女关心不够，他爷爷因为当过兵，所以为人总是透着股威严，让人很难亲近。纪苏平人虽然不错，但到底是男人，细腻度还是不够。他做不到时刻为纪琛考虑……
　　至于林英言，那个总对他冷嘲热讽的长辈，他自然是更亲近不起来的。除此以外，他的那些个叔叔伯伯也没有哪个是待见他的。所以在这个对他来讲是冰窟的家里，苏优可以说是一个特殊体。
　　苏优从小就任性。她父母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是要做。所以纪琛这个众人避而远之的异类，在那个家里也只有苏优愿意亲近了。
　　而且纪琛这诡异的气质，也不知怎么的就对了苏优的胃口，让她时刻都想绕着他转。
　　开始的时候纪琛表现的很冷淡，任凭苏优怎么缠着他他也不给她好脸。可再不解风情的冰疙瘩，被人一直捂着也会被捂热的。时间一长，纪琛就像是个溺爱妹妹的哥哥一样，她要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去做。
　　所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黎飒能想象他明白过来后心会有多难受。
　　“她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你了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感觉到他的低落，黎飒的语气放柔和了不少。
　　纪琛眼珠转了转，然后逃避似的将视线撇到一边。
　　“她工作太忙了。”他轻轻地说着，随即低下了头。
　　黎飒摇头：“别逃避现实了。”她叹息，然后把话接了下去：“她要订婚了，可是订婚的那家人非常的不喜欢你。所以为了婚前两家能和睦，苏优只能跟你保持距离了。”
　　纪琛听了瞳孔微微放大。即使他再迟钝，但黎飒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着他受伤的表情，黎飒心里也有些刺痛。可他不比其他从小就开始治疗的病人，他现在已经三十了，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的生存法则在他的意识里早就是根深蒂固的了。现在不下猛药，只怕他永远不会走上正轨。
　　“纪琛，你的出身是你没办法改变的事。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试着改变现在的自己？假如你有份体面的工作，有很好的人际关系，受周围人的喜欢…….那么他们还会看不起你吗？”
　　纪琛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黎飒叹气，绕过他朝书架那里踱了几步，从上面抽下了一本书，递给他。
　　“这书是专门教阿斯伯格患者怎么适应社会的。我知道上面的内容你理解不了，也不愿意做。但相信我，这才是正常人类的生活法则。”
　　纪琛盯着她手上的书看了几秒，才伸手接过。
　　“我回去会看的。”
　　对于他的配合，黎飒感到很满意。正要说什么，纪琛这时将一个袋子递给她。这袋子她进来时就看到了，却没想到是给她的。
　　她接过袋子后，纪琛没多说什么就转身走掉了。黎飒叹气，这人是该好好历练历练了。她理解他所以不在意他的行为，可平常人要是见他这幅样子，肯定要说他没礼貌的。
　　她将袋子打开，里面的东西被牛皮纸严严实实的包着。黎飒伸手摸了摸，从触感上判断里面包着的应该是相框之类的东西。
　　黎飒不明就以就迅速地把包装拆了。当她把相框翻到正面的时候，看到内容她险些一个手抖把东西给摔了。
　　说他看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是没说错。那天他看两对情侣吵架的时候，黎飒本着他能多理解些人类的感情，所以才然让他去看书看电影的。可他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脑洞怎么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呢？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都多大岁数了，居然用这种方式来示爱。黎飒看着自己的画像，心情纠结。
　　这是看泰坦尼克看的吗，杰克和露丝？黎飒真担心下次他会拉着她上天台，然后对她说：“你跳，我也跳。”虽然这事有点脑子的人都做不出，可纪琛的思维方式实在是奇特，黎飒根本预料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虽然无语，可黎飒心里担忧的成分还是占大部分的。这纪琛也真是执拗，她上次都跟他说的那么清楚了，想不到他竟然还不死心。
　　不过想想也是，他要是那么容易就释怀了，那他也不是他了。黎飒拿起他给她的画像，心底泛起了涟漪。不得不说他细节抓的真的很准，那幅画逼真的就像是在看她自己的照片一样。
　　黎飒知道学医的为了以后画器官图鉴，所以素描功底是很要紧的。再加上纪琛这人不喜欢跟人来往，群体性的娱乐活动他都参与不了，所以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写写画画了。
　　可到底是有多用心，才能让他每根头发丝都画的那么清楚？
　　黎飒也不知道她这样到底好不好。如果她不表现的决绝些，纪琛不死心然后陷下去对他和她都没什么好处；可她要不管他，他家人不关心他再加上他没什么朋友，那他估计就更融不进社会了。
　　即使能拜托其他的心理医生，可要是他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那治疗效果也不会好。要知道阿斯伯格患者，比起常人是更需要亲人的陪伴和帮助。
　　原本她以为苏优能一直站在纪琛身边的，可现在看来…….苏优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
　　回到学校的公寓，纪琛回想着黎飒今天对他说话的样子，觉得很满足。今天的她跟平常有些不一样，笑的不多所以看上去很严肃。
　　可她讲话的样子真的让他移不开眼睛，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能认真地对他说那么多话的。虽然她的话他听得不是很懂，但他能感受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善意的。
　　他越像越觉得心里畅快，手上的笔情不自禁地在纸上运作起来。他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纸上黎飒的身形浮现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到了雀跃。他本能地伸手触摸画纸上的倩影，感受到的只有纸张的粗糙。他明白即使画的再像，但那也不是她。
　　他希望有一天能触摸到属于她的温度。坦白说人的温度他真的没什么印象，长久以来他接触到的只有冷冻柜的尸体，而从他记事起就没有谁会主动的牵他的手。
　　他记得回纪家的那一天，他父亲走在他前面，隔了有一米多的距离。小孩子脚步比不上大人的，他那时赶了好久才赶上前面的人......
　　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容易想起来。
　　纪琛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渴望有个人能站在他身边。
　　他画完画的时候已经要十点了。纪琛看了会钟，然后顺手拿过手机。他六点多的时候给苏优发了个短信，但到现在她都没有回。
　　纪琛想她要订婚了，那他应该送她些什么的。他记得苏优每逢生日的时候，都喜欢问他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现在她要订婚了，他自然更应该好好准备。
　　纪琛想着既然要送东西，那一定要送她喜欢的，他记得她一直想要个人体模型的......正想着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他本来以为是苏优回的，却不想发短信来的是黎飒。
　　“我也要给苏优准备订婚礼物，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挑，你别自己瞎选。”
　　他盯着屏幕上的内容看了好一会，不明白黎飒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

　　☆、第十六章 哥哥的担忧

　　距离苏优的订婚典礼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作为苏优从小到大的挚友，黎飒自然要精心的为她挑选礼物。
　　当然，在挑之前她先给纪琛发了个短信，提醒他千万别乱买。
　　回想起来黎飒觉得这纪琛跟苏优真的是一对活宝。她现在还记得苏优二十岁生日那年纪琛给她挑的礼物。那副人体骨架一拿出来，除了亢奋的苏优，其他人都石化了。苏优她妈气的当场甩下一句晦气。而后全程看纪琛，都活像是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要不是当时纪长康也在，苏优他妈估计会叫人把纪琛打出去。
　　可那苏优，拿着那副骨架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还叮嘱他下次送她礼物要送个骷髅模型，更让人无语的是纪琛竟然还答应了。
　　他们因为兴趣相投，所以这些年关系一直都很好。
　　生日还好说。可这次苏优订婚，她不能任由他猎奇下去。本来苏优她婆家就看不惯纪琛了，这要是他订婚礼物给人送个骷髅过去，那纪琛以后就更别想跟苏优来往了。而且到时候来的都是他们圈子里有名望的人，纪琛如今已经够不受待见了。要是这事再传出去，那他估计真是要被千人烦万人厌了。
　　在商店里逛得时候，纪琛的表情明显就不太自然。时不时左顾右盼，样子是那么的无所适从。
　　黎飒是知道他的，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同样也不喜欢光线太强的地方。纪琛的公寓黎飒去过一次，他房里的灯瓦数不是一般的低，昏暗暗的，像是在起雾的墓地似的。而且他房间里挂着的全是医学类的人体解剖图，所以那地方她去过一次后就不想去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