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温以珩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有些后悔，但他后悔的并不是说了那些话，而是借着酒劲就吻了她。
凌晨六点，这座城市还不算拥堵，车子很快开到了医院，宋晗习南裴熹微下了车，温以珩送温卓回家。
裴熹微带了一个大包，习南刚想帮她去提，她却已经自己提了起来往大楼里走去。
宋晗走到习南身边，坏心地说着：“看样子表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咯。”
习南苦笑一声，果然还是他太着急了么？他只是怕再晚一步，他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裴熹微刚回到妇产科换好制服上岗，就听到刚来的实习护士们窃窃私语。
“昨天吓死我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流产的女人。”
“就你这点胆子还来医院上班。”
“是真的很恐怖好吗！那个女人出来的时候，就跟死了一次一样！”
“不过真是可怜了，眼看着就剩两三个月了，硬是这最后一关没过去……”
实习护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离开了，而原地的裴熹微不知为何听了她们的话心里一阵紧绷，她快步上前拦住那两个实习护士：“昨天有孕妇流产了？哪个病房的？”
“703的，好像是叫叶乐。”实习护士的话彻底将裴熹微打入冰窖。
怎么会？！叶乐不是已经开始一步步好转了吗？怎么会突然就流产了？！她到底还是没能守护住她的病患啊……
——
办公室里，习南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找裴熹微谈谈。只是没想到裴熹微并不在，问了几个护士也说十分钟之前就没见过她。
就在他沮丧的想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刚散步回来的孕妇叫住了他：“医生，你找裴护士啊？我刚才在应急楼道里看见她了，她好像是要去天台。”
天台？好端端地去那干嘛？习南道了谢就往天台跑。
她果然在那里。一个人，把自己埋进臂弯里，蹲在角落。
习南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那天他高中毕业，和同学们狂欢了到晚上回来，就看到她蹲在单元楼前的楼梯上，也是像现在这个姿势，在静谧无声的夜晚里，只能听到她细弱的抽泣声。那时他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就抬起头来看着他哭得更凶了。他慌乱地安慰她，她就只是哭，一句话都不说，哭到嗓子都哑了。
后来他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因为他毕业了，她再也找不到帮她做作业的人。
回忆到这里，习南叫出了她的名字。
“裴熹微。”
裴熹微缓缓抬起头，习南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怎么回事？”习南问。
裴熹微被他用双手抓着肩膀才站得稳了些，她的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似的。
“叶乐流产了……昨天晚上……”
“别说了。”习南打断她。裴熹微忍着不哭的样子彻底让他失控，他将她拉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哄她：“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哭鼻子了的。哭出来就好了。”
裴熹微呜咽着，是再也忍不住了，不是她矫情，是这么久来她早已把时不时会对她微笑的叶乐当成了朋友，她心疼叶乐，也因此更加坚定了要看着她健康平安出院的决心。
可是为什么，已经满身伤痕的叶乐不能留住她唯一的孩子呢？
39.再不似曾经
“院长马上就来视察，大家都注意点。”护士长刚嘱咐罢，就见三人走来，为首的正是温以珩，他今天戴了一副银边眼镜，平添了几分儒雅，镜片后边的眸子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新来的实习护士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偷偷地瞄着他，被护士长瞪了一眼才收回视线，怀着小鹿乱撞的心继续工作。
除了新来的，大家都如常工作，只有橙子有些焦急似的，眼见温以珩快要走了，才连忙追上去。
温以珩见过橙子几次，都是她和裴熹微在一起，他想到或许是有什么事情便让同行的两个人先走。
“有事？”
橙子深呼吸之后说道：“温院长，我知道你和裴熹微关系挺不错的，她现在心情真的很不好，你能不能去看看她？就当做是看朋友也好啊，我的话她听不进去，您的话她一定能听进去！”
“哦？”温以珩挑眉，眼前又浮现出昨天晚上她浑身是刺的模样，“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她的关系并不好。”
说着温以珩就要走，橙子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真的！如果是鸡毛蒜皮的事我也不会找您了。是她看护的叶乐昨天流产了，您也知道她对这个病人有多上心，她一个人跑到天台上去了。我真的希望院长您能安慰安慰她，您是院长，您的安慰也一定比我们有效果！”橙子说完自己都吐槽自己这是什么逻辑？！可是理就是这个理，虽然熹微很少说有关院长的事，但她可是裴熹微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会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实际上熹微每晚都会去院长的家！她也由此推断出熹微和院长关系不一般。
“天台？”
“嗯，她心情不好就往天台跑。”
“什么臭毛病。”
温以珩说着将电梯按到了顶层。
从楼梯上到天台，天台的铁栏门果然开着，温以珩推开就要朝里面走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她被习南拥在怀里的侧影。
脚下似是被灌了铅，一步都移不动，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回旋——温以珩你是傻子吗？！她已经有人守护了轮得到你来吗？！
她和习南，到底还是在一起了……
——
“熹微，如果你愿意，我的肩膀一辈子都可以给你靠。”他看着她的发顶，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僵住了，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放开了她。
“我要说的说完了，就等你的一个回答。”
裴熹微没有抬头看他，她看着自己的白色帆布鞋的鞋尖，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
“习南，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高中毕业那年。我们的情况竟然出奇的和今天类似，那天我在家门前哭被你看到，你问我怎么了，我当时没说，后来实在招架不住你的追问告诉你说是以后没人给我写作业了。其实我是骗你的。”
这么拙劣的谎言，他当然知道她是骗人的，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怕她再提起又会伤心而已。
“其实，那天我去你同学聚会的地方找你了。我去找你是因为想要达成自己的生日愿望，那年的生日我许愿说等你毕业就向你告白。”
习南愣住了。
裴熹微继续说：“是的，曾经我喜欢你，喜欢得不敢靠近，就像是喜欢上太阳，可偏偏自己是夜晚才会有光芒的星星。就连告白的勇气我都要攒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攒够了，想要告诉你，却听到……”
“别说了！”习南当然记得那天，同学聚会难免有真心话大冒险的俗套游戏，他被抽到真心话，几个同学起哄问他和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不点是什么关系，他知道他们开起玩笑来没个底线，他怕她被他们拿来说笑，以后见了面也免不了调笑，就索性说“我只拿微微当我的妹妹看。”
可是，他一直一直都是喜欢她的。
“你不是要答案吗？”裴熹微终于扬起头看他：“我喜欢过你，甚至连护士这个专业也是因为你去学了医也才选择的那个时候就幻想着说不定我们哪天就又在哪家医院重逢了呢？可是习南，你不声不响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这么多年，在南城我可以守着我们的回忆，可是去了北城上大学之后呢，我也要遇见新的人，遇见不同的事，没有你帮我解决我就要学习自己解决，没有你陪我我也会有难过脆弱的时候，我也谈了恋爱，虽然是一段很失败的感情。”
习南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攥紧，在此之前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他竟不能怪她没有坚持下来，毕竟当初是他的无心之过推开了她，是他屈服给了父母选择远走海外追寻他的光明未来，甚至他也尝试着去开始了一段感情哪怕无疾而终。
如果没有无意间从父母口中得知她也在这家医院，也许他就真的不会选择回来而是待在国外了吧，找一个温柔的妻子，成一个足够温暖的家。可是他还是存着那么一丝侥幸，就当是自己又年少了一回吧。
“如果我能坚持下来我能一直一直喜欢你，现在一定会幸福得要死吧。但是习南，都太迟了，时间带走你了，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
裴熹微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这段对话不至于这么悲伤的结束。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习南看着她，她的确不是当年的她了。她高了，瘦了，头发不是毛毛躁躁的丸子头，她留了长发，会化淡妆，也像曾经梦想过得那样有了自己喜欢的职业并且为之努力着，她也坚强了许多，独立了许多，不再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了。
就算他有那个勇气再年少勇敢一回，但终究他们都长大了，不是曾经的少年和女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