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不多,偶尔说话也是缓缓的,温声细语的,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对她的打量恍若未觉,阳光透过婆娑枝叶落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脸像陶瓷般秀美。
真美,可惜陶瓷易碎呢。
钱翩翩看着姬恒,忽然又想起了咏青,也是这般沉静温雅,如白瓷美玉般的一个人,可咏青也如姬恒一样,是件易碎的白瓷。
心里一酸,钱翩翩不由停下动作。
“怎么了?不好吃吗?”姬恒微怔,用玉箸夹起一片蟹黄蒸糕放到她盘中,“核桃粘太硬,尝尝这蒸糕,加了蟹粉,很鲜美。”
“嗯。”钱翩翩点头,放下核桃粘,也夹了块蒸糕到姬恒盘中,“恒也吃。”
姬恒赧然笑笑,仍然没有动作,安静地看着钱翩翩将蒸糕送进口中。
亭子里,见钱翩翩嘴巴不停,钱皇后的语气带着羡慕,“翩翩这丫头胃口真好,身子骨儿也长得好,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李氏笑笑,看到姬恒那怏怏的小脸和单薄的身子,不由心生怜惜,“送五殿下到云泽长住,皇后真放心得下?”
钱皇后看向姬恒,眸光中流出不舍,“放心不下也无法,大夫说雍城湿寒,不宜养病。云泽气候暖和,若每日用温汤浸泡,再配以针灸,可驱走他腑中寒气。大嫂也知道,这些年来我求医无数,什么名贵的药材也寻来给他调养,终是不见起色,这次这位隐士名医另辟蹊径,无论如何我也想试试。”
李氏心中虽不太认同,但见钱皇后满怀希望,也不忍打击,附和道:“也是,早就听闻云泽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兴许五殿下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还真的能养出个好体魄来。”
钱皇后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落寞,握着李氏的手道:“太子远在坞源,恒又前往云泽暂居,大嫂以后可要多来宫中走动。”
近年来,随着祈王年纪越大,行事越是昏聩,朝政事务全交由太子和丞相府定夺,他每日不是走马斗鸡,便是暴食豪饮。
宫中常年养着一群舞姬、乐姬,每日一到黄昏准时奏乐起舞,祈王便在这乐声舞影中一边进食一边畅饮,直到暮色沉沉,他方随便搂过一名舞姬,在一片袅袅乐声中睡去。若有哪日没有舞姬、乐姬相伴,祈王便食不知味,夜不能眠。
面对这样一位昏聩无道的国君,哪有什么夫妻情分可言?太子虽贤明,待钱皇后也慈孝,但终不是亲生,自己亲生的儿子却是个病怏子。李氏心思清明,钱皇后表面风光,实则心中苦不堪言。
“你大哥亦在坞源,我亦是闲得很,自会多来。”
钱皇后这才露出欣慰之色,看着钱翩翩和姬恒互相推让食物,心中一喜,对钱翩翩道:“翩翩,你喜欢这皇宫吗?每日都有好吃好玩的,若是让你住在这里,你可愿意?”
钱翩翩一怔,正想说不愿,忽然想起李氏的告诫,只得眨着眼睛装天真,“若娘亲和爹爹也住在这里,翩翩也喜欢住在这里。”
“这丫头真是会说话呢,难得的是有这番孝心。”钱皇后朝李氏笑了笑,又朝钱翩翩道:“那翩翩喜欢恒吗?”
“喜欢啊。”能说不喜欢吗?钱翩翩心中腹诽,同时升起一丝警觉。
果然,钱皇后抚掌道:“既然如此,翩翩长大了嫁给恒,可好?”
此话一出,李氏心中不由一惊,女儿太小,之前又担心她的梦魇症,婚姻之事她可从没想过。姬恒身份尊贵,钱皇后又是钱氏族人,亲上加亲本是好事,可姬恒这身体……
李氏愣怔间,钱翩翩已笑得眉眼弯弯,“那恒也喜欢翩翩吗?我已经答应了裴珉、顾隽和方笙,将来嫁给他们,若恒也喜欢翩翩,将来也可住到钱府和我们一起玩。”
李氏大窘,钱皇后亦是一怔,随即噗哧笑出声来,“这丫头,真是……”
李氏清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大司马忙于战事,对这丫头少加管教,我怜惜她自小少见父亲,平素亦不怎么约束她,是我太过纵容她了,瞧她这口无遮拦的……”
“童言无忌,大嫂不必介怀。倒是我,看到她就欢喜得很,是我太着急了些,大嫂就当我没说过吧。”
李氏心中稍安,暗自庆幸刚才钱翩翩这番荒唐话说得恰到好处。
钱翩翩却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对钱皇后道:“皇后姑姑,我已经吃饱了。彤呢?她怎么不来和我玩?”
钱皇后笑笑,“彤在学琴,翩翩若想和她玩,我让女官带你去。”
正说着,远远传来几声稚嫩的叫唤,一片翠绿草木中跑出个身着红衣的小女孩,像团小火苗般跳脱,未见人先闻声,声音仿佛春莺般悦耳。
“母后,翩翩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只让五弟和她玩,母后好偏心!翩翩,你快来呀,我养了两只兔子,这两只兔子又生了一窝小兔子,有八只那么多!你快跟我来,我送一只给你……啊,不对,要送一对,五弟说只送一只的话,它会寂寞的,也生不出小兔子……”
钱皇后嗔怪地看了姬彤一眼,道:“瞧你,野丫头似的,平素学的礼仪规矩哪里去了?竟不懂先拜见舅母?”
姬彤吐了吐舌,向李氏行礼问安,又拉着钱翩翩说个不停。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也不等别人答话,拉起钱翩翩便要去看兔子。
钱翩翩望了望姬恒,迟疑道:“恒不一起来吗?”
姬恒平静地摇了摇头,钱翩翩朝他笑笑,略一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篾子编的蝈蝈儿递给姬恒,那是昨天二姐钱婧编给她的。
“送给你。”
姬恒一怔,白净的小脸现出一阵欢喜之色,接过草蝈蝈儿赧然道了声谢谢。
“翩翩,快点,五弟已经选了一对灰耳朵的,他要带去云泽养,我留了一对全白的给你……”
姬彤迫不及待地拉着钱翩翩跑开,钱翩翩回头遥遥望去,姬恒仍安静地坐在亭子里,远远地望着她。
微风拂过,亭子旁的梨树簌簌落下梨花,日光透过树荫,斑斑驳驳落在他身上,白瓷般的脸庞安祥恬静。
钱翩翩有一瞬的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
那日晚上,钱翩翩辗转难眠,脑中不时浮现那张安祥恬静的脸,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再次被唤醒,那个每每想起便让她痛彻心扉的名字,再次涌现她脑中。
咏青,这一世,你在哪里?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你?
手中紧握的墨色玉片,散发着淡淡的暖意,钱翩翩将玉片贴在脸上,感受着它的温润。她虽不知道咏青这一世在哪里,但她知道,这世上有另一个人和她一样,拥有同样的一片墨色玉片。
没有人知道这玉片的来历,只有钱翩翩知道,这玉片名叫灵犀圭,黄泉路上引渡她的那位鬼差如是说:“此圭名灵犀,可将光阴倒流数息,若有大善之人猝死,有夙愿未了,可用此圭倒流光阴,让其留下遗言,了却心事,无憾离世。”
……
闭上眼,前世的坎坷经历如潮水般涌进钱翩翩脑中。
前世,钱翩翩姓白,名汐,父亲白坤是新田郡守府中的一名主簿,母亲在她三岁时病故,一年后父亲续弦,娶了家中经营棺材铺生意的王氏。
王氏生性刻薄,本就嫌白汐是个累赘,自己诞下两子一女后,对白汐愈加苛刻。奈何白坤对王氏言听计从,家事由全王氏作主,对长女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氏更是有恃无恐。
在外人面前,王氏面面俱到,给白汐穿好的戴好的,外人一走,白汐身上稍好的衣物便被剥下。家中虽有两名下人,但王氏仍将白汐当下人般使唤,每天只管一顿饭,吃的也只是残羹冷饭,饿她不死就行。
偏偏白汐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处处和王氏作对,叫她浆洗,她将王氏最贵重的绸缎子洗得起了疙瘩。叫她烧菜煮饭,不知她想的什么法子,偏偏王氏吃了就会上吐下泄,其余人却一点事也没有。叫她纳鞋,她将针藏在鞋底,害得王氏在郡守夫人的饮宴中走路一瘸一瘸的,被一众官妇取笑。
王氏纵容自己的子女欺负白汐,白汐却骗得三人相信只要背后插上两根雉羽,便能像鸟儿一般飞,结果三人从后院的梨树上跳下,不是瘸了腿便是扭了手,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此后王氏便像防狼一般防着白汐,不让她再接近自己的孩子。
挨打是家常便饭,但白汐也不是个只会等死的人,王氏若是将她打狠了,她便满大街地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求母亲息怒,女儿再不敢说饿了,女儿再饿也忍着!女儿再不敢说痛了,弟妹们再打我,我再不还手了!”
这下邻里尽知王氏的恶行,气得王氏在院中直跺脚,又怕落得个苛刻继女的名声,不敢追出门去。
那一日,王氏让白汐去成衣店替她取新做的裙裳,归途中,白汐被集市里耍杂的小摊吸引,包裹被人偷了也懵然不知。待白汐发现,王氏的新衣裳早已没了踪影。
那料子是名贵的织锦绸,是王氏所有嫁妆里最贵重的一匹布,特意做来在三十生辰那日穿的。她还在新田郡最高档的食肆里包了一层,宴请郡中有名望的贵妇,想着讨好巴结一番,为白坤谋个好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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