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该来的终归要来,北坞塬的军情越来越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分别的日子还是到来。本以为经此一事,钱皇后必定不舍再将姬恒送去云泽的,没想到雍城送来皇后懿旨,姬恒仍将前往云泽养病。
官道之上,皇家仪仗肃然整齐,旗帜招展。
钱昱抱着钱翩翩,站在一辆簇新的马车旁,钱翩翩向坐于马车里的姬恒递上一只新编好的草蝈蝈儿。这一个月来,姬恒已摸索出怎么编出好看的草蝈蝈儿,手把手地指导钱翩翩。
“恒,你要保重,早日养好身子回雍城。”
军营生活虽清苦,但一个月来有钱翩翩的陪伴,姬恒的心境也开阔不少,脸色不似之前苍白,只是此刻分离在即,脸上满是不舍的阴郁之色。
他低着头默默接过那只草蝈蝈儿,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太过不舍,以至没有告别的勇气,他忧郁的双眸甚至没有看一眼钱翩翩,便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马车隆隆驶远,扬起一片黄沙。车厢里,姬恒紧紧攥着手中的草蝈蝈儿,眸中一片氤氲。在他提示她如何编蝈蝈儿时,她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之色,发出由衷的赞叹,“恒,你怎的如此聪明?”
她根本不知道,在她每日到山野里游玩时,他在帐中默默地练习着,指头不知破了多少次,可他从不让她知道,他只是在她懊恼时建议她,“这条篾子从此处穿过去可能好些,这个地方用根细点的可能更好……”只因他怕她知道其实自己会编草蝈蝈儿时,便不再理他了。
他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后望去,滚滚烟尘中,钱翩翩娇小的身影已模糊不清,刚才的叮咛言犹在耳……会的,他一定会养好身子回雍城的。
另一边厢,三百名钱府亲卫肃然无声坐于马上,只等大司马一声令下便往帝都雍城开拔。
大司马钱信,三十几许的年纪,蓄着干净利落的短须,过惯了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涯,即使此刻面对一双依依不舍的儿女,依然掩不了身上那股杀伐决断的凛冽之气。
“除了庸才,自古武将少有能功成身退的,朝堂势力斗争瞬息万变,若没有庞大的人脉关系、没有自己一手经营的势力,有勇无谋,只能做一介武夫,做别人手中的刀,而不是那个握刀的人。我们钱家,历代从军,每一代先祖都为主上立下不世功勋,我们得到丰厚的赏赐,我们享有尊贵的地位,可是同时,我们也如履薄冰,钱家的命运,全在……那位的一念之间。”
钱信的声音沉了沉,隐晦地提到那位远在帝都的主上,将手按在钱昱的肩上,“昱,你是钱家长子,你自出生起,肩上的担子便比别人重。作为钱家的继承人,不光要有勇,更要有谋。所以,我不希望你早早的投身军旅,我要你进羽林,从殿前开始历练,用你的心,你的智慧,识人、断事,为你自己和钱家的将来做谋划,你懂吗?”
太子一直由钱皇后抚养,因了皇后和钱家的关系,无论钱家愿不愿意,钱家历来被视为太子党。可是众所周知,祈王一向不太喜欢太子,而是喜欢二皇子姬晟。近年来祈王行事喜怒无常,朝中屡屡有传闻,说祈王欲改立储君,只是碍于战事当前,太子又无过错,这才一直无动静。以钱家和太子的密切关系,若太子倒了,钱家前途堪忧。
一直以来,父亲都是刚毅果断、雷厉风行的,极少有这般语重心长的时候。钱昱望着父亲,看到了父亲眼中那丝难以言喻的隐忧,也看到了他隐于两鬓之中的几缕白发。
钱昱眼眶微润,跪在钱信面前恭敬地叩了个头,“孩儿谨记父亲教诲,羽林三年,再不提从军之事。”
钱信将钱昱扶起,将钱翩翩交到钱昱手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我不在的时候,钱家靠你了,照顾好你的母亲和弟妹。”
钱昱还没说话,一旁的钱翩翩抢着道:“爹爹也要保重,早日凯旋归来,翩翩做爹爹最爱吃的酱鸭子等爹爹回来享用。”
钱信哈哈大笑,弯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路上要听大哥的话。”说罢大手一挥,旌旗招展,三百名亲卫簇拥着钱家兄妹返回雍城。
这一场无妄之灾,让钱家上下忧心一场,却也让钱昱因祸得福。祈王因钱昱迎救皇子有功,宣进光承殿亲自嘉奖,一番问答后,便钦点年仅十五的钱昱入羽林军,并赐宫中带刀行走特权。
在祈国,羽林军地位超然,三年一选,王孙勋贵、六品以上官员子弟,年满十六才获选拔资格,因掌宫禁宿卫,选拔制度极严,家世、相貌、品德、身手,缺一不可。钱昱自身条件自是出色,但尚未满十六便由祈王钦点,直接到祈王的光承殿前任职,开国以来仅此一例。
于是,钱府从之前的担惊受怕,转而变成阖府欢庆,李氏更特意到安国寺吃斋念佛三天,捐了大笔香油。
钱翩翩的平安归来,除了钱府中人,同样欢喜的,还有顾隽、裴珉和方笙三人。这日还未到上课的时辰,三人不约而同,早早来到知秋苑外等着钱翩翩。
“翩翩,你可算回来了,真是吓死我了,自你失踪,我顿顿吃不下,夜夜睡不着,我、我好怕再见不到你了……”方笙拉着钱翩翩的手,话还没说上三句,便红了双眼,哭得梨花带雨。
“哎哟喂,瞧你那出虾!翩翩又没骚胳膊骚腿,你、你哭哈哭?”裴珉正处于换牙期,上门牙缺了两颗,说话总漏风,他鄙视地白了方笙一眼,将他的手甩开,自己则拉着钱翩翩的手道:“翩翩,别理他,他除了哭鼻子虾也不会。你吃葱那几日,我派了家仆四树鼠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
裴珉口沬横飞地卖着乖,一旁顾隽已不耐烦地将他推开,胸口一拍大声道:“翩翩,你只管告诉我,是哪个歹人将你掳走的?我去将他逮来给你报仇,剥皮剔骨、开膛挑肠,随你处置!”
方笙不甘被挤开,又从两人中间挤了进来,“我、我知道,我听五姐说了,是一伙来雍州买粮的商队……”
“啊呔!商贾宵小忒卑鄙无耻!待本骑虎将军去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灭了这群祸害!”顾隽义愤填膺,从兜中抽出一顶虎头毡帽往脑袋上一扣,又往两手手心啐了一口,蹬蹬跑开几步,便要拿地上的一柄大刀。
那大刀又长又重,顾隽费力提了几下,奈何那刀委实太沉,他无法,只得双手拖着刀柄,哐啷哐啷往苑外跑去。
方笙抹着眼泪不知所措,裴珉急得直跺脚,“虾子!肥来!肥来!”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将顾隽拽了回来,“你虾啊……&&%%蟹子……%%##……”
裴珉一着急,更加的吐字不清,哗啦哗啦说了一堆,钱翩翩听得莫名其妙,奇的是顾隽却全部听懂了,捶胸顿足,“呔!我咋地没想到,这帮宵小早跑光咧。那、那你说咋办?这仇不报了?”
这一问,三人愣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哑口无言。钱翩翩站在一旁,看着这三个小家伙干着急的模样,虽觉得好笑,心里却是暖暖的。
钱翩翩上前,踮起脚替顾隽整了整虎皮毡帽,又掏出帕子替方笙擦去脸上的泪印,再将裴珉嘴角的唾沫抹掉,“得了得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还长了两斤肉哪,这捉歹人的事,官府自会去管,哪要你们操心。我现在也回来了,你们啊,还是乖乖每日来上课,别惹宋夫子生气的好。”
三人红着小脸挠着脑袋,看着钱翩翩呵呵地笑。
钱翩翩又继续道:“我从明日开始和哥哥们一道习武,你们也来吧,哥哥们比我大,我不好与他们练手,你们陪我练手正好。”
自打他们相识,钱翩翩从没试过这般和颜悦色地和他们说这么多话,现在竟然还主动邀他们一起习武,三人又惊又喜,又是忙不跌地一阵点头。
钱翩翩被掳走的时候,便痛定思痛,日后必定好好习武,绝不再做那任人宰割的俎上之肉,她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她还要嫁给转世的叶咏青呢。
母亲李氏虽不喜,说女孩子家成日舞刀弄剑的太不像话,但钱翩翩早在北坞塬的时候便说服了父亲钱信,钱信倒是认为武将世家,出个武艺高强的女公子也是桩美事。李氏无奈,再想到女儿这次差点掉了性命,有一技防身也好,便也勉强答应了。
自那后,钱翩翩和裴珉、顾隽、方笙三人,每日上午在知秋苑读书,下午则在演武堂习武。轻功、刀剑、骑射,钱翩翩学得很用心,她并非想出人头地,她只是希望有自保的能力,危难降临时不再受制于人。她最小的哥哥钱颢也比她大四岁,方笙、裴珉和顾隽三人便成了她最好的陪练。
对于他们三人,钱翩翩心中一直有个念想。她曾偷听过娘亲和几位姨娘打趣时提过,父亲钱信有意在这三人中为她选一位夫婿。而观这三人品行、家世、年纪皆与她般配,父辈亦是至交,到她成年,钱家从这三人中选婿的可能性是极大的。投胎前,那阴差给她看到的画面,分明就是她和转世的叶咏青的洞房花烛夜,那么谁是她这一世的夫婿,谁便是转世的叶咏青了。也就是说,这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极有可能就是转世的叶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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