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霎,文修心头涌上复杂的感受,一方面为病床上正承受病痛折磨的老人感到不幸,另一方面,似乎又腾起一丝侥幸。
——老人病的这么重,乔夏会不会回来?
自从这个念头存了以后,文修每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度过。
工作到一半,时不时瞟一眼办公室的门,每当传来敲门声音之时,便情不自禁腾起细微而难以言喻的忐忑。或者,不止是忐忑,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门一推开,那个俏生生的人就站在门口,冲他狡黠一笑,用软糯清甜的嗓音拖长了喊他:“老好人——”
这个画面在他脑中勾勒了许多遍,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去跟久别重逢的她打招呼,然而上天没有满足他,对这个场景的憧憬,在一次次期待与失望的交织中,逐渐冷却。
就在文修黯然放弃的第五天清晨,他如往常一年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房里有些异常。
他转头问外面的秘书,“小陈,早上有人到我这来过吗?”
陈秘书道:“保洁阿姨来做过卫生。”
文修眸光一淡,哦了一声走进屋里。屋外的陈秘书觉得这一刻文修的背影,好像有些沮丧。
文修来到窗台,习惯性的给花浇水——这习惯是从乔夏离开后养成的。
当他的视线落在绿萝上,倏然微怔——绿萝清脆的叶片上,水珠点点,晶莹如露珠,显然是被人浇过了水,再仔细观察,发现花枝也有异常,昨天有几片发黄的叶子不见了,似乎是人为修剪过了。
文修的心没由来腾起一丝异样,他再转向金鱼缸,水被换过,而且水面还漂着一层零散而细碎的鱼食。
文修瞧着金鱼缸半晌,目光浮起喜色,他转身出了门,径直向乔夏外公的病房走去。
五分钟后,文修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设施齐全高档如酒店的vip病房,乔夏的妈妈跟一位护工在病床旁忙来忙去,根本没有乔夏的影子。
文修在门外沉默三秒,慢慢转身。
就在他转身的霎那,视线陡然凝注。
一步之外,温煦的盛夏日光中,一张比阳光还灿烂还明媚的笑脸,清楚明朗落入他眼帘。那双浸在阳光里的乌黑杏眼正含笑瞅着他,薄唇轻启,嗓音清甜地仿佛含了梅子糖,“老好人,好久不见。”
她明亮到炫目的笑脸,让文修曾酝酿多遍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他怔怔瞧着她,像是半夜梦游的恍惚状态,过了好久,他回过神来,用极缓而极轻的声音说:“你回来了?”轻得像是怕惊醒了一场神游太虚似雾非花的梦境。
乔夏点头,嗯了一声,瞅瞅他脸上并没有喜色,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有点探询的意思:“你不高兴?”
她微仰着脸看他,水波粼粼的杏眼里似乎带了一点忐忑和紧张,仿佛真怕他不高兴,她试着解释,“那个,我在外面没给你打电话报平安是因为……”
“我高兴。”三个字打断了乔夏的话。文修凝视着乔夏,他突然抬起手来,将指尖虚虚地搁到她头上,轻轻地,缓缓地,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抚过她的发,神情有些恍然,低声重申,“我高兴。”
——空荡明亮的走廊上,她的笑粲然如六月盛放的花,他的感触似浪潮在心头激荡开来。纵然他一贯是个内敛性子,可也再忍不住这一刻的欢喜,他便用这样的表达方式,亲昵的触了触她的发丝。
她柔顺的头发晒在阳光里,有暖暖的触感。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他修长的指尖在发丝上摩挲而过,她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拒绝,仍是笑着,眉梢弯弯。
病房内的乔母听到动静走出来,一见是文修,立刻挂满了笑:“夏夏你让文先生站在房外干嘛?”又嗔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前段时间一走了之,不告诉我们也就罢了,文先生也不联系!人家好歹也是你男友,你这样太不对了!”又热情地再转向文修,“文先生晚上跟我们夏夏一起回家吃饭啊,我让阿姨多做点好吃的,这阵子她外公的事可让你操了不少心。”
一听又要去乔夏家吃饭,文修一时愣住:“呃……”还没回答,一个护士进来给乔夏外公打针,这个话题才就此中断。
……
文修回到办公室,乔夏跟着一起来了。走廊两畔的医院员工见女流氓再次出现,表情都很微妙。
进了房间,乔夏道:“老好人,你晚上不用去我家的,等下我去跟我妈妈澄清,你不是我男朋友。”
文修道:“算了,还是去吧。”又补了一句,“正巧晚上我也不知道吃什么,你们家阿姨做饭很好吃。”
乔夏想了想,道:“那我还是跟家里说清楚,免得你不自在。”
文修却拒绝了,“暂时不说吧,毕竟你外公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免得老人家担心。”他不知为何说这话时有些局促,轻咳了一声,如解释般道:“反正我单身,帮你再演几场戏也没什么。”
但乔夏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问题的关键之上,她满目崇敬的看向文修,“老好人,你果然是医者父母心,为了病患,什么都肯干啊。”
文修:“……”
……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傍晚回乔家吃饭自然是文修开车载乔夏去的。一路上副驾驶上的乔夏都在嘻嘻哈哈跟文修讲分别一个半月内发生的事,讲到激动处乔夏抱着肚子笑,文修瞟一眼身畔闹腾不停的人儿,不由莞尔。
乔夏讲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挂到了文修的车上。
文修抬眼一瞅,发现是个红绳子编的平安结,便问:“挂这干嘛?”
乔夏笑得欢,“护你平安啊。”
文修再瞅一眼,道:“在哪买的,怎么这么丑,编的歪歪扭扭不对称。”
乔夏登时柳眉倒竖,“我在火车上编了一下午你居然说丑?”说着就要摘下来,“格老子的,我拿去送小佳,她车上正好缺挂饰。”
文修笑笑,“算了,挂都挂上去了。”
有夕阳照进车里,金色的余晖映到两人脸上,他又瞅了那个丑兮兮的平安结一点,倏然觉得多看两眼,也没那么丑。
……
到了乔夏家,时间还早,离开饭还有小半个小时的空闲内,乔夏便带着文修在院子里到处转悠。
乔夏家是典型的复式楼庭院,前面是别墅后面是花园带游泳池,一看便知是富贵之家。
院子里栽了许多花,据说都是乔夏外公亲自栽的。乔夏在花园里转着圈,跟文修讲她少女时养了一只很大的金毛犬,叫西西,她最喜欢牵着西西在花园里撒欢。
文修笑着问:“那西西呢,怎么没看到?”
乔夏的眼神一黯,说:“我妹妹害怕狗,我就只能送人了。”
两人又上了楼去,乔夏带他参观自己曾经的卧室。文修的注意力被墙上的几张照片吸引,其中一张是三个人的合影,照片上的人都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左边两个风格迥然不同的女孩子,右边站着一个身材清瘦的男孩子。
文修指着最左边那个穿着蝴蝶结连衣裙,手捧诗集的文静少女说:“这是你妹妹?”
乔夏笑道:“那当然,那个好好学生的模样只能是她啊。”指着照片中间那个穿哈伦裤肥t恤,有着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表情,再配上大大咧咧将手捅进口袋的姿势的女生说:“哪,这个就是我呀!”
文修点评道:“你们姐妹俩风格相差可真够大。”
乔夏嘻嘻一笑,“可不是,我妹妹从小就读书用心成绩好,听话又乖巧,很讨人喜欢。可我截然相反,我贪玩爱动,一天到晚疯疯闹闹的,像个男孩子,所以……”她将脸别过去,似乎不想让文修看到她的表情,“所以我爸从小就不喜欢我。”
文修见乔夏的口气有些黯然,忙将话题转了转,“这个男生是你妹夫吗?”
乔夏的目光倏然凝结,在照片上那张少年的脸上停留了三秒,而后颔首,“嗯,是沉光。”
这是文修第一次听见乔夏喊出许沉光的名字。
这亦是乔夏时隔五年,褪去了在家人面前的伪装,再一次喊出这两个字眼。
沉光,沉光,她含着呼吸念得极慢,像是隔了遥远而恍惚的回忆在慢慢倾诉,又像是咽喉中哽了点什么东西,必须压抑住某种情感才能故作平稳,将隔世经年里的两个字讲述出来。
文修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还在继续问:“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乔夏道:“嗯,沉光跟我家里是世交。他是y市人,读初中时z市的学校更好,于是他父母就将他转学到z市了,学校的寄宿条件不怎么好,我爸看在双方家的交情上,就将他接来我家住。他在这住了初中再住高中然后大学,就这样一直住了下来,再后来他就跟我妹妹交往了,我爸妈就更不让他出去了,反正是女婿,横竖都是要住一起的。”
文修道:“照这么说,他跟你妹妹是青梅竹马啊。”
乔夏笑了笑,没有答话。这时下面的阿姨喊开饭了,两人便下了楼去。
在文修踏出房门的一霎,似乎有一道目光从他跟乔安身上掠过,之前在花园时他也有这样被人从背后冷冷扫过的感觉,快如疾电,又带着丝冷意。文修不由起疑,转身一瞧,却什么也没看到。他看了看身畔的乔夏,她似乎什么也没感受到,只一心奔向餐厅,整个大厅里洋溢着她欢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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