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馄饨店，熟悉的小馄饨。
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饭点早就过了，店里空荡荡的。老板端上来两碗小馄饨，听到两人说“谢谢”，也只是点点头笑笑，就悄然退回柜台，全然不似老板娘那般活跃。
默默吞下半碗馄饨，都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秦韬清清嗓子，开口道：“最近睡眠还好么？”过了这么久，她已经不需要每晚被他催眠了。现在的见面频率，已经被缩减到三天一次。
梁潇潇顿一顿，道：“挺好的。”
“打算回医院了？”他又问。
“恩。”她点点头，道，“本来打算再等一等。但这次这事儿一出，那孩子我就得管到底了。”
“那手术不好做吧？”他顺着问。
她微微皱眉：“是有些棘手。我心里有了几套方案，但具体怎么做，还得再研究研究。”
又是一阵沉默。
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道：“你现在状态不错。”
她的勺子顿了顿，没有出声，也没有抬头。
他低了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碗：“今天的表现也很好。”
她捏着勺子，抬头看他。
“我想，已经可以宣布你基本痊愈了。”他低声道。
她睡眠很好，吃得也不错，情绪稳定，又找回了工作的自信。
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他想。他也该功成身退了吧？
她好了，他应该为她高兴。是的，他确实为她高兴。可，他找不到理由继续赖在她身边了。一想到这一点，就会有一点点酸酸涩涩的情绪从心底慢慢涌~出来，蔓延到整个心脏。
回来的这些天，她仍然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等这段医疗关系告一段落，他就会不可避免地离开她的生活。
可他已经拖了这么久，不可能再拖下去。
“秦韬。”她在叫他的名字，声音放得很轻。
他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只好抬了眼去看她。她的嘴角轻轻扬起：“谢谢你。”
他看着她的笑颜，只觉得心直往下沉。说一声谢谢，然后道一声再见。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可是这气氛会不会有点太沉重啊？”她笑道，“少一个病人真的有这么大影响么？”
“啊？”他愣了愣，回过神来，“可你是VIP啊。这损失确实非常惨重。”
“哈哈，还是要复查的嘛。”她笑得灿烂，“而且，少了个病人，多了个朋友，也是很划算的哦。”
“朋友？”他眼睛亮了亮，忍不住追问，“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我是说，可以打电话聊天或是偶尔一起吃个饭的那种？”
她看向他，眸子里闪过一点点情绪，随即弯了弯眉眼：“当然。”
遥控器被按了暂停，监控视频定格。
男人把遥控器“啪”地一声扔到会议桌上，震得临近的几个高管都缩了缩脖子。
“我上去了又能怎么样？他那刀就能从顾安然脖子上下来了吗。”他重复了一遍刚才被截停的那句话，一字一顿，语气冷得像冰。
“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他冷笑道，“这就是安和的院长？！”
满室高管不敢抬头。
“今天之前，让万俊楚走人。”他停了停，继续道，完全平铺直叙，丝毫懒得铺垫，“沈氏旗下不需要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是，沈总。”秘书小声回复。
“杨永春。”他抬抬眼，看向坐在左手边第三位的高管，“你主管医疗，万俊楚也是你亲自招进来的。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杨永春年已五十，担任集团副总也近十年，面对前一任沈总都不曾如此战战兢兢过，听得提问，竟然冷汗下滴：“沈总，是我识人不清。”该死的万俊楚，害人不浅！
沈霆均冷哼一声，道：“你今年的分红减半。未来一个月，你亲自负责对集团旗下所有医院高管进行尽职调查。其他医疗事务暂由陈星代管，直接向我汇报。”
杨永春垂了头，暗暗吁出一口气来：“是，沈总。”
等到一屋子人噤若寒蝉地退了出去，门也被小心地带上，会议室里就剩下了沈霆均一人。
这间会议室隔音效果极佳，门一关好，顿时就安静得像是个世外桃源。
沈霆均找了把距离适当的椅子，舒服地窝进去，两条大长腿架起来放到桌上，又按了按遥控器。
女人清冷的嗓音响起，他挑挑眉，啧，有点儿意思。
顾安然隔了一天去上班，脖子上还贴了个小小的创可贴，从停车场出来就被各种目光来回打量，弄得她颇不自在。
好在转过西楼，她探头一看，梁潇潇的办公室还真开着门。
“你真的回来了啊？”她老实不客气地坐了梁潇潇的椅子，看着她一点点收拾房间。
梁潇潇看她一眼，笑道：“某人都满血复活了，我当然也要凑凑热闹。”
顾安然不理她的调笑，直接又问：“真打算做那个手术么？”
“当然。”梁潇潇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又看看她，“怎么了？”
“有把握吗？”她闷闷地问，“听说是地狱难度。”
“把握还真是没有。”梁潇潇摇摇头，道，“这肿瘤太大，浸润又深，质地又易碎，完全切除肯定会伤到冠状动脉或瓣膜，就算切除后再重建也够呛。不过总得试一试。我想再研究研究，找一个尽量损伤小一些的方案。”
顾安然点点头：“听说老万被踢走了？”
“唔。”梁潇潇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她的创可贴，“据说是。”
“潇潇。”她默了默，开口道。
“恩？”梁潇潇听出她的异样，抬了眼看她。
“没事。”她到底还是把到了嘴边的道谢又咽了回去，“我们去吃饭吧。”真说出来，反倒生分了吧。
小餐厅里，两人对坐吃饭，顾安然看了看梁潇潇的餐盘，满意地点点头：“确实很有进步。”
梁潇潇笑一笑，道：“秦韬找你了么？”
顾安然有些惊讶：“这你都知道？”转念一想，又恍然，“是你拜托他的吧？”
“恩。”梁潇潇点点头，道，“不过就算我不说，他也会去找你的。”他知道安然受了惊吓，自然会帮她做心理疏导。不需要理由，她就是知道他会这么做。
“你们俩……”顾安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么？我觉得，他好像不太开心。”
梁潇潇轻轻叹口气，没有回答。
顾安然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换来梁潇潇一个大大的白眼。
“看我干嘛？我昨天才发现秦医生情绪低落，今天就找到原因了。怎么着，跟你表白被拒了？”顾安然哼了一声，道，“梁潇潇，浪费帅哥资源是要遭天谴的！”
梁潇潇皱眉：“别乱说。他没有表白。”假如他真的不顾一切冲上来表白，也许她还不会这么难受。偏偏，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顾及自己的感受，一个字也不曾提过。她稍稍疏远，他就慌乱地后退，似乎生怕自己会一生气就再也不理他。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她本来是为他好不是吗？为什么却有一种仗着他喜欢自己，肆意伤害他的感觉呢？
“那你为什么一脸的内疚？”顾安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
“……”她竟觉得无言以对。
顾安然轻咳一声，道：“你知道这次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我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
梁潇潇挑挑眉，看她一眼，很配合地问道：“什么？”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顾安然语重心长地道，“有美景就好好看，有美食就好好吃，有帅哥就好好交往。过了这村可就没有那店了！”
梁潇潇被她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了，点点头：“恩，听起来好有道理。”
“哈，终于笑了。”顾安然咬一口小笼包，口齿不清地道，“看你们俩互相折磨也真是够了。哼哼，两张一模一样的苦瓜脸。你敢说你对秦韬一点感觉都没有？说吧，到底什么原因。忘不了前任？觉得对秦韬不公平？”她倒是一猜一个准。
她咬咬唇，不答话。
“切。胆小鬼。”顾安然撇嘴道：“我说你这么聪明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会卡在这儿呢？”
第36章 两害相权
“难道你这样直接剥夺掉他的机会，对他就很公平了？”顾安然话音无比犀利。
梁潇潇叹口气，轻声道：“长痛不如短痛。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顾安然听得直摇头：“也不见得这个就轻吧？我看他对你上心得很，多半不会介意你一心两用。”
“但我介意。他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值得一颗完整的心。而我……”梁潇潇抬手揉揉眉心，神色倦怠：“安然，我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