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面,古槐的树叶扑簌作响。
一道悦耳动人的女声随之在他身后响起:“季凡泽,我们交往吧!”
……交往?!
……交往?!
……交往?!
季凡泽颀长英挺的身形猛地顿住,当场被钉在原地。
钟艾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可传进他耳朵里的一瞬间,他却陡然听到自己耳膜发出的撞击声,每一个音都是震耳欲聋。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钟艾根本来不及反应,她整个人就被陡然回身的季凡泽抱起来了。腰上一紧,她惊得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已经被他抱着凌空旋转了三圈。
直到落回地面、站稳脚跟,钟艾才看清面前这张脸。
季凡泽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倒映着淡淡的月光,瞳仁深处又似跳跃着点点火焰,水火交融,像一张绵密的网,当即网的钟艾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因为靠得太近,彼此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他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里:“你是认真的?”明明所有的感情都藏不住,可季凡泽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他就是想听。
钟艾感觉到有炙热的气息晕在她脸上,她连耳根都阵阵发烫,撇嘴回道:“喂喂喂,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不带反悔的啊!
幸福来得太迟,又太突然,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刻,季凡泽如同一口气喝掉了整瓶烈酒,全身的血气都噌噌往上冲,冲到胸口的位置却又化作一缕琼浆玉液,转瞬没过心头,满满的都是甜,醉人的甜。
路灯似乎更幽黯了。
季凡泽的目光沿着钟艾的眉眼一路下移,落在她的唇上。两片稚嫩的唇瓣,水润光泽,像是诱人的精美小点,令人垂涎。
他只需稍稍一低头,就能重温一遍那温软香甜。
“钟艾……”他的声音、目光、表情、统统柔了下去。
被他这样叫着,看着,钟艾多少有些手足无措,丝丝羞赧漫上心头,令她顿感不妙。交往什么的,她貌似给了这男人光明正大“耍流氓”的机会啊!
她真是蠢啊!
就在季凡泽的唇欺上来的一片刻,一只手指突然按住了他的嘴,阻止他进一步进犯。在他那须臾的愣怔中,钟艾动了动手指头,把他的脸推开一点。
“咳咳,那个……”她飞快地阻止了一下语言,“你现在还在试用期,不能动手动脚。”
……试用期!
到嘴的小点吃不着,季凡泽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幽幽问道:“那是不是过了试用期,就可以动手动脚了?”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能不能过试用期吧。”钟艾笑得狡黠,黑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果然,这女人看起来萌蠢,心眼倒是没少长。可她这种性子偏偏很对季凡泽的胃口,女人嘛,入口即化的类型没嚼头,越是像牛轧糖一样的,吃起来才越带感,不是吗?
他捏了捏钟艾小巧的鼻尖,难得不计较,呵呵,反正他早晚都会吃回来的。
回程的路上,城市的华光掠过暗色车窗,铺洒下片片斑斓,车里放着轻松的轻音乐。
季凡泽悠然开口,问了钟艾一句:“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跟我交往?”他的嗓音低沉柔和,透着愉悦。
明明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钟艾却好像一时之间被他问住了。
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喊出“我们交往吧”那一嗓子时,憋了多少感情和勇气。也许,那只是一瞬间的怦然心动,没有理由,也来不及思考;又或许,是无形之中情感堆积满了,就那般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了。
爱情是什么?
这是亘古以来,都无人能解答的问题。
但钟艾觉得,爱情是一种勇气。尽管,她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对季凡泽的感情是不是爱,更不确定他们会一起走到哪一步,但她无法否认,她愿意尝试去了解他、接近他,感受他给予她的那份心念颤动。
因为未知,却还愿意踏出哪一步,就是勇气,爱情赐予每个人的勇气。
短短的一刹那,钟艾脑子里翻江倒海地想了很多,可话到嘴边,她却心虚地看了一眼季凡泽,笑着回道:“我今天忽然发现你比相亲对象好多了,呵呵。”
不能让这男人太嘚瑟了。
果不其然,季凡泽眉一沉,仿佛一盆冷水浇到热油锅上,原本火一般滚烫的心口霎时冒起一阵白烟,变得拔凉拔凉的。
他的嗓音顿时低了八度:“你去相亲?”
这女人居然在他身负内伤的时候,跑去相亲?!
?
☆、蜜方二十八
? 快下班的时候,钟艾的心理诊所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坐在诊疗椅上的女人因精神状况不佳,导致原本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加苍白,就连漂亮的眉眼都显得空洞无神,像是一幅忘了上色的油画。她的神态带着些微的拘谨,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时不时来回搓着。
钟艾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杜雨兮。
她显然听取了钟艾的建议,放弃乱吃药,特地来进行正规的心理咨询。可她在简单讲述了自己的一些症状后,比如睡眠障碍、精神萎靡等,便不愿意再多说了。
病人出现抵触情绪,对钟艾来说是常有之事,她像聊天似的问道:“你睡不着觉的时候,会想事情吗?”
杜雨兮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是会想起同一件事情,还是不同的事情?”钟艾的声音很轻,尽量不加剧她的紧张。
杜雨兮垂下眼帘,喉咙艰涩地动了动,“我经常会……看见一幅画面。”
那是抑郁症引起的幻觉,钟艾了然,“什么样的画面?”
那幅画面……
杜雨兮双手攥得更紧,纤细的指节因过度弯曲而紧绷着,不知是被晦涩的回忆攫住了,还是实在难以启齿,她的嘴唇轻颤,硬是发不出声音。
心理疾患的治疗不可能一蹴而就,心急反而会引起反效果,钟艾也不勉强她,笑了笑,说:“每个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回忆。错失的美好令人回想起来会觉得遗憾,痛苦的则会更痛,但那些都过去了,生活总要向前看……”她何尝不一样呢。
杜雨兮秀眉轻蹙,听得认真,不时点头,“谢谢你,钟医生。”顿了顿,她又补了句:“我的病别让我哥他们知道,行吗?”
“当然了,保护你的隐私,是我的责任。”钟艾给她吃颗定心丸,嘱咐说:“你先吃我给你开的药,下个星期再来复诊吧。”
“……”
杜雨兮不是爱说话的人,回国这一年也没交到什么新朋友,她看得出钟艾是真的关心她。所以临走的时候,她还特别给钟艾留下件小礼物。
夏季昼长夜短,下午五点多,阳光仍带着几分侵略性的刺眼。
走出诊所,杜雨兮在戴上墨镜的前一秒,顿住了脚步。
逆着光,她看到远远地走来一对父子。
男人生得高挑,身姿挺拔,在阳光下周身都蒙着一层金灿灿的光华。他单手抱着个小不点,那副姿态帅气又温柔。孩子很小,也很乖,眉眼轮廓还没有完全显出来,但神态和这男人有几分神似。
明明是夏天,杜雨兮却觉得皮肤紧绷,眼角涌出大串大串的泪珠。呆怔片刻,她猛地加快脚步,迎着那对父子走过去,步履踉跄。可近了身,当她张开双臂想要触碰的一瞬间,却生生扑了空。她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模糊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
杜雨兮面前——空无一人。
就是这幅相同的画面,日日夜夜在梦境与现实中交替出现,一遍又一遍地啃噬她的痛觉神经。明明知道那是幻觉,是假象,是不可能再出现于她生活中的人,可她却无法不去看、不去想。最近,这种幻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甚至快要令她分不清真假了。
杜雨兮攥着药盒的那只手一点一点地收紧,眼泪被`干燥、闷热的风吹干,她从手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吞下一片药。
而这世上,又真的有能医心的药吗?
**
杜雨兮是当天钟艾的最后一个病人。
输入完病历记录,钟艾关上电脑,正要脱下白大褂,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以为是清洁阿姨来打扫诊室,她就没把刚解开的两粒扣子系回去,用手捂着领口,打开门,“您今天怎么这么早……”
看清门外的人,钟艾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来早了么?”季凡泽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擦着她的身子,不请自入。
对方来得太突然,钟艾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她下意识揪紧松动的领口,“你过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啊?”
季凡泽倒是一点不客气,他调低诊疗椅,直接往上一躺,挑起眉角看着她,“约会又不是看病,难道也要提前预约?”人逢恋事精神爽,他貌似心情颇为不错。
可他躺在诊疗椅上的样子分明就像个神经病啊,钟艾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去哪儿约会?”
“约会”明明只是个很普通的字眼,从季凡泽嘴里说出来,却让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隐隐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