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抱玉僵硬着身体,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把车窗摇起来,然后消失在车窗玻璃的背后,黑色玻璃上倒映出头发凌乱的自己。
晚饭还没有吃,而每一间餐厅都挤满了客人,暖洋洋的暖气从窗口蔓延到街上。很多情侣都在街上手牵着手,像是要慢慢地走着看细水长流。无论是穿着牛仔裤羽绒服的学生,还是穿着品牌服装的人们,都在欢乐的街上漫步,整个城市想被撒了金粉一样发光。
圣诞的钟声在远处响起来,飘荡在浩浩荡荡的江面上。
第二章 肉食主义者(7)
“喝酒么?”裴斯宇说着,自顾自地从榻榻米上起身,将橱柜顶层珍藏的红酒拿了出来,八二年的拉斐,个性温柔婉细,较为内向,花香果香突出,芳醇柔顺。又拿出两个高脚杯,将红酒缓缓倒进去,杯内立刻就呈现出一种深宝石红色,边缘光亮透明、香气浓郁。
他将杯子递予她,微笑着:“尝尝看。”
许尽欢轻轻抿了一口,酒体的确丝滑香醇。
圣诞的钟声久久回荡不绝于耳,她想要再倒一杯,就被裴斯宇拉过去,“我来。”许尽欢退后一步,那个略带酒窝的可爱笑容浮上她的嘴角。
“你还挺大男子主义的。”尽欢抿了一口,咧着嘴笑笑,嘴唇薄薄的,看起来非常俏皮。
“那当然。”裴斯宇挑了挑眉毛,表情有点生气,像是对方问了个答案很明显的问题。
他们在这样一个夜晚叫了炸鸡喝着红酒,裴斯宇还进了厨房,许尽欢忍不住讶异,这个纨绔子弟难不成还要为她洗手作羹汤?
她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地暖源源不断地往屋子里输送充足的热气。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修长背影,白色衬衣,灰色休闲长裤,她心底陡然升腾起一阵慌乱。
向来号称阅尽人间风月的“百人斩”,难不成这次要栽到眼前这个男人手里了?
他是著名的专栏作家裴斯宇,他就是她日日幻想着自己要成为的那种人,站在写作界的顶端,不需要做枪手自己的作品就能够得到权威的认可,住在自己喜欢的房子里,窗帘、碗筷、地毯选择喜欢的样式,可以一觉睡到中午也没人管,坐在床上吃薯片掉一床的渣也没关系。
而这些,都是她曾渴望过的。
现在,她懂得了,自己想要的,一直坚持的,无非就是自由。而眼前的男人,他做到了,也恰恰正是她想要的自由。
这世上一定存在着另外一个你,做着你不敢做的事,过着你想过的生活。很明显,裴斯宇就是另外一个许尽欢,所以她喜欢他,从看到他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了,她喜欢他。那种感觉,就像清泉之于麋鹿,他将是她一生的渴慕。
许尽欢沉吟着看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她闻到了香气,他速度真快,已经做好了晚饭。
他回头,见她正坐在地毯上看他,他笑着将晚餐端出来,放在桌上,碗碟与桌面触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实只是因为炸鸡披萨什么的垃圾食品吃光了,夜色正浓,两个人又觉得饿,裴斯宇这才毫无章法的去了厨房。许尽欢抬头看了眼,无非是把香肠撒上蒜片烤了,用外卖剩下的汤煮了碗面,放到了她面前。
他一脸坏笑语带狡黠:“我会做饭这件事千万别告诉别人。”
许尽欢有片刻的愣怔,她知他非善类,随便和女人去酒店开房的男人能有多好?不过是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富二代,学了一身把妹伎俩,玩世不恭游戏人间。
她一遍遍在心里这样劝着自己,却还是没藏好揉碎在这瞬间中的心动。
“对了。”她呼噜呼噜地吃着面,咽下几口汤,“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她问完之后也没敢看裴斯宇,只是把目光投向碗里余下的汤羹。
她一定是太着迷于他了,但此刻的感觉却像是中学时候读厄普代克的《马人》,她对周抱玉说,天啦,《马人》的开头真是太难读了,我读到后面才进去。
她本来也没想让自己和裴斯宇之间的开头变得那么难,也许她只是想问,“你喜欢大江健三郎还是三岛由纪夫”这样的话,或者范围大一点儿,干脆就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作家啊”,话说出口还是不怕死的变了。
“哈,干嘛问这个?”裴斯宇笑着,头发被灯光涂抹上一层金黄色,“以前有,现在,好像没有了。”
许尽欢白皙的脸颊在灯光里红了起来,“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她咬住筷子,像是高考后等待榜单发放的学生。
“腹有诗书,又幽默风趣,没有太多废话,但说出的每一句都能准确地踩到点上,准到让你忍不住想咬她。”裴斯宇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但随即大方地勾过尽欢的肩膀,“这种不就挺好的吗?”
尽欢感觉到揽着自己肩膀的裴斯宇手臂的温度,她全身的毛孔都在瞬间收缩起来:腹有诗书,对勾;幽默风趣,对勾;没有太多废话,对……勾;跟别人聊天擅于抓住重点,那还用说?
许尽欢觉得整个天灵盖都要跳跃起来翩翩起舞了,她放下筷子,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嘴,压抑着心底开心得想要原地转圈的喜悦,平静地说:“嗯,是啊,这样不就挺好的嘛。”说完,她轻轻伸出手靠过去,揽过裴斯宇的腰。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是谁的眼光。”裴斯宇的笑得洋洋自得,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的圆领线衣露出好看的锁骨,传来带着体温的香水味道,“所以啊,我觉得,她顾嘉妮简直就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因为除她之外,再没人能够那么巧妙地符合我的择偶标准了,你说奇怪吧?”
第二章 肉食主义者(8)
上午八点钟,伯希顿公关部召开紧急业务会议。
“这是怎么回事?”狄斐婓看过文件,问坐在旁边的mia,mia明显愣住,转头以眼神询问旁边的瑞贝卡,你推我让之下,最后是拿文件过来给狄斐婓过目的助理rubby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问:“经理,有……有什么问题吗?”
“我记得,云氏传媒传过来的应该是最新的广告合约。”狄斐婓的食指敲着会议桌,一下下催逼着rubby的神经,她内心打着鼓,暗骂自己不应该看都不看就把活页夹递上去,现在肯定是被摆了一道!
她哆哆嗦嗦的回答:“是……是啊。”
“这份云氏传过来的文件是你打印出来的么?”狄斐婓脸上保持着一贯的招牌笑容。
“是的。”
“你没看?”
rubby使劲摇头:“合约是机密文件,您曾多次告诫我们,这种文件不能外泄,即使是自己公司里的人,也不行。”她低声说着,“我不会明知故犯的。”
“很好。”狄斐婓话音刚落,面前的电话却响了起来,rubby熟练地接通。
“什么事?”狄斐婓问。
rubby捂住电话听筒回答:“经理,是抱玉打来的电话,说有事找您。”
“怎么,她今天没来开会?”她四下扫了一眼会议室,果然没有。
“小周还在试用期,按规定是不能参加业务会议的。”mia轻蔑的说。
狄斐婓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指示到:“接到我房间的分机。”接着站起来,“抱歉各位,我先离开一下。”
她刚离开,会议室的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有什么不对吗?”
“doris那样子真吓人,我进公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
rubby什么也没说,直接跑到主席位拿起文件看了一遍,愈看愈惊讶,其他人见状纷纷问:“怎么了?”
“云……云氏把承办大秀的费用……”她自文件中抬首,眼睛瞪的滚圆,“压低了2.6个百分点!”
“什么?”
大家都冲到rubby旁边,“这怎么回事?这合约就等着我们签字坐实?”有几个甚至打趣道:“doris该不会是色诱那个云氏大老板吧?”
“瞎说什么,经理孩子都多大了,才不会做那样的事!”rubby笑骂着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辩解,千斤重担终于放下,甚至还在心底计算着年终花红会有多少进账。
另一边,狄斐婓拿起办公室的电话:“小周?”
周抱玉穿着睡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经理,和云氏谈判的结果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我今天给您打电话就是想向您辞……”ci音还没完整发出,就感觉到电话那头狄斐婓眉飞色舞的高兴劲儿----
“喂,你这丫头使了什么招数,让云氏的广告承办费用降低了2.6个百分点?”
“什么?”周抱玉蹙眉,按照程序,傅云起并没有答应她压低这次春季系列的承办费,就不要提合约这回事儿了,而细则更未曾谈过,理论上不可能有“降低2.6个百分点”之说。
“你还想瞒?差不多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招数,仅仅一个下午茶时间就把傅云起给摆平了。”
周抱玉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