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像是没看见许尽欢似的,亲热的拉着裴斯宇的手,靠向乔姿,对她说,“你们该好好谈谈的。”然后转身对裴斯宇说,“傻愣着干什么呀!”
乔姿的母亲,穿着紫色的曳地长裙,走过来一趟地板都能扫干净,她非常热情地让出女儿的位置,招呼着裴斯宇坐过去。裴斯宇无所谓的坐下,还给许尽欢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坐过来。
许尽欢有些头晕目眩,空气里流动着咖啡的香味和流畅的钢琴声,只是窗帘拉了起来,只有角落那两盏armani落地灯,散发着昂贵而温暖的光芒。裴斯宇的面容在金色的灯光下,显得柔和而让人亲近。
他温柔地微笑着看她,“过来昂,怎么了你?”
她轻轻笑着,兴致勃勃地走过去,裴母恰到好处的轻轻伸出了手臂,像“禁止通行”的拉杆一样,轻巧地将尽欢拦在原地,她眼神是空洞的、茫然的、冰冷的,许尽欢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即便是抱玉,她再怎么冰冷漠然,也还是会透露出一股叫做友情的东西来,她每一次对她的毒舌与刻薄,即便让她觉得难以入耳却也还是渐渐习惯,因为她后来发现,抱玉对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如此。
但此刻,裴母的表情,像是写了“闲人与狗禁止入内”的标牌,竖立在她面前,让她觉得前面的路像是撒满了银针,快要刺痛她的眼睛。
“妈,你不是说让我带女朋友过来给你见见吗?她就是啦。”裴斯宇站起身,大大方方的走过来拉住尽欢的胳膊,眼神里盛满了“你放心,有我在”的感情。
裴母却望向乔姿母女惊愕的表情,笑着圆场,“小孩子家,胡说些什么?”
接着转头看向尽欢,依旧是笑的温文尔雅的样子,眼睛里有柔软的光芒,看起来慈爱极了,她说,“许小姐,麻烦帮我把那瓶hennessyparadis拿过来好吗,方便的话,顺便再拿两个杯子过来,谢谢你。”
温柔的口吻,安静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清楚的知道她姓许,许尽欢心里咯噔一声,说不定来之前她就已经差遣别人调查了她那可怜巴巴的背景。她冲她唯唯诺诺点了点头,甚至还都不知道那个劳什子的hennessyparadis是瓶什么玩意儿,就转身朝餐具柜那边走去。
裴斯宇刚要起身跟过去,被裴母用眼神压制住,“你给我坐下。”
这些乔姿全都看在眼里,她权衡良久,优雅得体的站起身,对裴母笑道,“尽欢刚来,可能不大知道具体位置,我过去看看。”说着便拖着那条曳地的黑色长裙跟了过去。
这间餐厅十分的大,以至于许尽欢寻觅了好久才终于在走廊拐角处的一个长得很像衣柜的巨大餐柜里看到裴母要的杯子。
走廊的风格像极了裴斯宇公寓外的场景,地上是擦得极为明亮的大理石板,四周的墙壁上都是米色条纹格格的装修,每隔一米就会有一盏漂亮的灯在墙壁上安静的发着光。
餐柜在走廊尽头的拐角,比衣柜还要正式和壮大,玻璃门内放着整齐的碗碟和酒杯,最上面那层是包装的极为精美的红酒,瓶颈处甚至还扎着金色的耀眼蝴蝶结。
“hennessy……什么来着?”她站在柜子前踌躇。
“轩尼诗杯莫停。”乔姿走过来,双手抱在胸前,倚在墙壁旁,一副看笑话的姿态,“是干邑中的极品,整个酒店也只有两瓶。”说着,她抬头看了看柜子最上层,夸张地捂了下嘴巴,“哦,好吧,看来只剩下一瓶了,你真幸运。”
她打开玻璃门,踮起脚来,尽欢在一旁吃惊地看着,心想她穿那个高的高跟鞋还要踮起脚去取,会不会把瓶子给砸了,连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没想到乔姿竟转过身来,关上门,倚在上面,对她上下扫了一眼,“知道阿姨为什么要让你来取酒和杯子吗?”
啊咧?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许尽欢心想,剧本里没这句词儿啊?她忐忑许久,心里一横,反正现在我才是裴斯宇的正牌女友,你只不过是个弃妇而已,对,弃妇。
想到这里,她索性不管其他,深吸了口气,低着头小声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看起来比你懂事也说不定。”
“哈,许尽欢,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她尖声笑起来。
“那你说为什么?”她也不怕,牢牢盯着她,一股子正宫主位的架势。
“因为你,只配干这个。”乔姿不屑地笑笑,然后转过身,打开玻璃门,踮起脚,轻而易举从顶层将那瓶酒拿了下来。
和其他的酒瓶都不一样,这个瓶子矮矮胖胖的,却又棱角分明,长得有点像葫芦,液体是辉煌的铜金色。
许尽欢只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咬着牙也没说话,眼眶里有一种剧烈的羞耻感,比拿不到专栏稿子还重的羞耻感。她甚至在一瞬间,明白了裴母请她吃这顿饭的意义何在,无非是想从各方面来证明,她和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
此刻,乔姿脸上精致的妆容和精心挑选的那条裙子,把她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也有精致的妆容和裙子,却不能使自己变得像乔姿那样高贵优雅,说白了,她只是个没有南瓜马车的灰姑娘,或者说,即便她凑齐了水晶鞋和南瓜马车,也依旧不会有王子过来接她回自己的城堡。
正出神间,乔姿已经要把那瓶轩尼诗递给她,语气泛着冰冷和鄙夷,“拿好了,等下给阿姨送去,别连这种小事也做不好。”
许尽欢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茫然点了点头,说,“好。”接着伸出手,却发觉她并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
她只是双手拿着瓶子,停在空中,扯着嘴角看她。
尽欢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传递轩尼诗时的礼仪?
下一秒,她看见乔姿突然松开了酒瓶,那只原本握着瓶口的手就那样展开。斤宏欢巴。
像是合唱队最前面站着的乐队指挥,在曲子的结尾部分将一手上抬,拍子扬起,收音。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轻轻松松的,在两个人之间,将那瓶酒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蹭光瓦亮的地板上。
瞬间,酒体喷射而出,一片支离破碎。
第十章 不如抱玉去(4)
香,真香。
饱含辛辣而微妙的气息,浓郁的花香以柔和细腻的面目出现,淡淡的小豆蔻和桂皮,以及糖浸水果伴随著干玫瑰的芬芳。还有深奥的块菌和点点蜂蜜细微而又雅致地散发开来,真正是百花齐放的感官享受。
香味随着碎裂的瓶子四散开来,甚至有好多都滴到了裙子上。许尽欢看着乔姿得胜一般的表情,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哎呀,尽欢,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我说了,这是最后一瓶了,让你拿好,啧啧,你看看你。”乔姿说完,拿着手包一脸云淡风轻地走开了。
她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许尽欢在那堆被灯光照的更加辉煌并且流光溢彩的碎玻璃渣里傻了眼。她抬头看了看顶层那空空的位置,这瓶酒所在的底座玻璃台上,有一小块黑色的橡木。上面标着“16920.00”的价码。
那些数字像是往她的眼里撒了一把针,她觉得自己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心底翻涌着一层又一层乌云一般黑压压的难过。
正无措间。白色的柱子后面却出现一个人,将一模一样的酒递给她,瓶子和地上碎成渣的那些残片一模一样,连酒体颜色也是铜金色。
许尽欢一愣,布满泪痕的脸抬了起来,就这样一下看见了程子放。
黑色的西服套装,渐变银灰色领带,一丝不苟的袖口,精致的别针,胸口配有白色的手帕。所有的一切,像是法西斯标准装备,严谨无趣,甚至比傅云起还要讲究。
“找这个?”他将那瓶轩尼诗递给她。
尽欢刚要伸手去拿,他却猛地一闪,她扑了个空,撅嘴怒意重重的看他。鼻涕流出来了也浑然不觉。
“要给你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果然资本家都是万恶的。”许尽欢忍不住咕哝。
“我现在急需一篇关于巧克力的软文,你这豪门相亲会结束以后就给我回去写,明天交给我,怎样?一瓶paradis换一篇软文,这个交易划算吧?”
“那你呢,这瓶酒只剩下一瓶了,你不喝了?”她说着已经接了过来。
“我倒无所谓,就是傅二好这口儿,我得回去安抚一下他。也许不用安抚,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许尽欢想说,大老板不是在医院陪抱玉吗,怎么又在酒店吃上了?以及,为什么他从医院回来心情会不错?刚要问出口,程子放的身影已经走远,却又看见他顿住脚。回过头来说,“软文好好写,如果明天我看不到令我满意的文字,酒钱就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程子放已经走至走廊的那头拐角,然后上了楼梯。她抱着酒瓶,像抱着皇室唯一宗亲血脉一样谨小慎微,又战战兢兢瞥了眼那个底座上的价码,心不由得微微一颤,这就是两个月的工资也赔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