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医生玉如意 (零零四七)

“呃……“楚云川的心忽地一沉，不知该说什么。
玉如意哭着说：“你也骗人！每次问你你都说没事没事……”
楚云川不想解释：“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没有和谁在一起。”
“你在哪里？”
“山上。”
“桐花山庄？”
“是。”
楚云川想起了玉如意所谓的秘密基地：“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玉如意连忙说：“我只是想问……”只听到嘀地一声，楚云川已经挂了电话。
“吴明。“楚云川焦躁地站在吴医生面前，“帮我看着那些病人，我有事要出去。”
“好。”吴明医生头也没抬，“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不知道？”吴明打量打量楚云川，“你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吴明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
“拜托！”楚云川没有回答吴医生的话，只是急匆匆地脱下工作服，“走了。”
在村口下了出租车，楚云川快步向山上跑去。
刚下过雨的山路有些湿滑，就算有淡黄色的阳光穿透薄雾照过来，裤脚还是被路边野草上的露水打湿了。
由于心里牵挂着玉如意，楚云川顾不得那么多，穿过山腰新栽的果林，向大山更高处跑去。
在桐树林尽头的空旷地带，楚云川终于见到玉如意。
楚云川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地。
玉如意坐在潮湿的石头上，抱着腿，雕塑一样绝望无助地望着山下。
楚云川慢慢走过去，轻轻唤了声：“如意。“
玉如意回过头，刚叫一声楚老师眼泪就溢出了眼眶。
楚云川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他心疼地走上前，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外公现在好着呢。”
“你还说没事！”玉如意幽怨地望着楚云川，“外公第一次找你看病时就确诊了是不是？”
楚云川避开了玉如意的眼神。
玉如意垂下了眼帘：“对不起，我不该怪你的。”
“没关系。”楚云川看着玉如意身下湿漉漉的石头，“地上很湿，不要坐在地上好不好？”
玉如意摇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楚云川，“外公还可以活多久？”
“还在代偿状态——暂时不会有事。”
“暂时——”玉如意不敢仔细思量。
“你的裤子已经湿了吧？”楚云川看着玉如意贴身的牛仔裤和薄薄的小衬衣，耐心地说，“我们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我哪儿也不想去。”玉如意忧伤地摇摇头，“你走吧，楚老师，谢谢你了。”
楚云川无奈地回过头，去旁边摘来一些宽大厚实的桐树叶，伸手递给玉如意。
玉如意乖乖地把桐树叶垫在屁/股下面，挤出一丝笑容：“谢谢楚老师。”
楚云川自己也垫着一些桐树叶挨着玉如意坐下：“你很喜欢这里？”
“是。”玉如意承认，“这儿很安全。”
楚云川很惊讶：“你平时……我是说你在其他地方……没有安全感吗？”
玉如意的眼泪串珠一样滚落下来：“还是在这儿……最踏实。”
楚云川的语气很轻柔：“你在哪儿都是安全的，因为有很多人都关心你，爱着你，想保护你。”
“我知道。我也想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做一个能干的人，但是，我不行。”玉如意沮丧地低着头，“我一点用都没有……学医了，却一点都帮不到外公，我任性地离开爷爷奶奶……怕爷爷奶奶担心，我至今不敢给他们说我和王昊分手的事……“
“所以，你就想躲在这里？”
玉如意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怯怯地望着楚云川。
楚云川连忙申明：“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楚云川认真地看着玉如意的眼睛，“你真的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医生！”
“谢谢你安慰我。”玉如意垂下眼帘，用肉嘟嘟的手背抹了抹脸蛋儿上的泪珠。
楚云川连忙掏出纸巾递给玉如意。
“谢谢。”玉如意伤感地说，“刚出世时爸爸妈妈就没了，还没长大两个最亲的祖祖又没了，现在外公又……幸好王昊和我分了手，真怕会连累到他！”
楚云川轻责：“你想到哪儿去了？”
玉如意沮丧地说：“也许我真会给人带来厄运。”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云川生气了，“你听谁说的？你怎么会相信那些？你的书是白读的吗？”
看着玉如意胆怯地望着他，楚云川心疼地收了声。
曾经那么开朗那么乐观的一个女孩子居然变得这样自卑，楚云川恨不得将王昊拖来打一顿。
楚云川努力压制住想把玉如意搂到怀里安慰的冲动，转移了话题：“这里除了树就是草，你不觉得静寂得可怕吗？”
“不怕，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玉如意张开姜芽一般光滑，细嫩的手指，深情地抚摸着脚下的巨石：“你看这石头，祖祖说他小时候就在上面玩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它也是这个样子——祖祖每次放牛都带着我，他去割草，我就在这石头上玩，困了就睡在石头上。还有那棵树。”玉如意指着旁边的一棵大树，“那是香樟树，祖祖如果要去做事就把牛拴在上面，它也一直在这里。”
“那是你六岁之前的事了吧？”
“应该是吧？那些事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很清晰。”
看到玉如意温柔的目光，楚云川小心地问道：“是不是回到这里就好像回到和祖祖在一起的日子？”
“就是！”
“小时候离开祖祖去王昊家是不是很不情愿？”
“也不是，他们说医院里有爸爸妈妈，我想要祖祖，也想要爸爸妈妈。”玉如意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幼稚，有些不好意思。
楚云川的眼睛有点湿。
沉默了一阵，楚云川宽慰玉如意：“你祖祖也希望你有一个好的未来。”
“所以我很认真地读书。”玉如意望着天空的目光有些灰暗，“冯妈妈说读书成绩好长大了才可以挣很多钱，我想……很多想法都来不及实现祖祖就没了。好在还有外公，外公是祖祖的儿子，也是我妈妈的爸爸，那些想法在外公身上实现也是一样的吧？”玉如意没有继续说下去。
“来得及的。”楚云川温和地看着玉如意，“还来得及！”
玉如意眼里充满了希望：“真的吗？我可以为外公做什么？”
“你外公希望你开心、幸福，你首先要让外公看到你真的很开心很幸福。”楚云川循循善诱地说，“其次呢，为外公分担一些事情。”
“外公那些事只有张奕才帮得上忙。”玉如意有些郁闷。
楚云川嘴角弯了弯：“你会做饭吗？”
“会啊！”玉如意的嘴角慢慢上扬，终于绽开如花的笑靥：“谢谢楚老师！”
楚云川站起身，微笑着对玉如意伸出手。
如意看了看楚云川鼓励的眼神，怯怯地伸出手去。
楚云川一把将玉如意拉了起来。
看上去那么纤细的一双手居然那么暖和那么有力！玉如意红着脸抽回了手。
触到玉如意那嫩滑柔软的小手，楚云川心里扑通地猛跳了一下。就在
那只小手蛇一样敏感地逃离了自己的手心的瞬间楚云川也惊觉自己越界了。
在警告自己的同时，楚云川偷偷握紧了手掌，不能遏制地回味着那刹那的温柔。
玉如意飞快地瞄了一眼楚云川，见楚云川脸上波澜不惊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楚云川不动声色地问：“回外公那儿？”
“是！”
“真的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102 面对

看到玉如意在楚医生的陪同下回来，外公有些意外。才叫了一声外公，玉如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外公心疼地用手指拭去玉如意脸颊不断滚落的泪珠：“外公在这儿呢，不哭，不哭！”玉如意展开双臂，扑到外公怀里：“我看到你的检查单了！”外公看着楚云川，楚云川肯定地点点头。外公轻轻地拍着玉如意的背，待玉如意停止了抽泣后爱怜地扶起玉如意的头：“怎么动不动就哭？哭起来很难看的知道不？”“外公！”玉如意用手背抹掉眼泪，委屈地看着外公，“你还瞒着我！”外公满不在乎地笑笑：“一件小事。”“还小事？！”玉如意不满地嘟起了嘴。外公摊摊手：“你看，外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楚云川微笑地望望祖孙俩，默默地退出房间。外公把玉如意拉到圈椅上坐着：“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或迟或早都会去那边报到的。”玉如意紧紧地环住了外公的腰，将头埋在外公怀里，掩饰着突然发热的眼眶。外公拍拍玉如意的背：“乖！不怕啊，外公不会那么快走的！”“外公你坐！”玉如意控制住情绪后赶紧站起来，将外公让到椅子上。外公摆摆手，让玉如意继续坐圈椅，自己则坐在睡椅上，惬意地仰头靠着椅背：“我最喜欢这睡椅，既可以坐又可以睡！”玉如意像小猫一样蹲在外公身边，紧紧地握住外公放在睡椅扶手上的手，将脸颊靠在外公手上。外公心满意足地看着屋外明亮的天空：“现在这样的生活，外公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外公很满足了！”玉如意摩挲着外公肥厚的手掌：“我不上班了，我要天天陪着外公。”“这怎么行！”外公猛地坐直了身子，“最喜欢的工作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外公……”玉如意祈求地望着外公。“你不要外公的钱外公都认了，因为外公知道你想做一个自强自立的人，如果丢掉工作，你靠什么自强自立？”“我想和外公在一起。”“好，等你休假的时候，外公就让张奕去接你过来。”“我就想天天和外公在一起……"玉如意心里一动，“王昊说我可以只上白班，我每天下班后就回这儿，好不好？”“好！”外公慈爱地望着玉如意，“每天回来住！”玉如意得寸进尺：“我不住旅馆，我想和外公住在一起！”“没问题。”我叫他们给你准备一个小房间……”外公向门外挥挥手，“张奕！”已经在门外徘徊一阵的张奕听到外公招呼，立刻快步走进屋。“叫他们把隔壁那个房间收拾出来，给如意住。”“好！”张奕立刻掏出了电话安排人员。外公微笑着望着玉如意：“满意了吧？是不是该吃饭了？”玉如意疑惑地扑闪着眼睛：“吃饭？”外公晃了晃手表：“快一点钟了，还不饿？”“快一点了？”玉如意突然记起，赶紧站起身向门外张望，“楚老师呢？”“走了。”张奕收起手机，笑着说，“他要我转告你，他回去上班了，叫你有事就打电话给他。”居然把楚老师忽略了！玉如意自责地垂下眼帘。“是去厨房吃还是让他们送到这儿来？”张奕问玉如意，“你决定了我好叫他们准备。”玉如意看着外公：“外公吃饭没有？”外公笑道：“从工地回来后是准备去吃饭的，听说你在屋里等着我，就先回屋了，哪知院前院后都找不到你，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呢，你才和楚医生一起回来了———你应该到了一阵了吧？”玉如意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大早就到了桐花山庄，赫颜地挽起外公的手臂：“我们一起去吃饭！”餐厅的设计也符合桐花山庄的整体风格。亮堂的大厅，时尚的顶灯，古朴的八仙桌……既低调又奢华。玉如意和外公刚刚进门，一位面容姣好的青年女子笑眯眯地走过来：“是如意吧？”跟在后面的张奕问：“饭菜准备好了吧？李经理！”“好了。”李经理回头吩咐厨师，“可以上菜了！”看着外公和大家吃着一样的饭菜，玉如意心里有些紧：“外公，这饭会不会有点硬？”“你喜欢吃软一点的？”外公眼里有点歉然，“以后叫他们煮软一点，我们这儿年轻人多，他们喜欢吃硬一点的饭！”“不是我想吃软一点的饭。”玉如意想起前不久那个肝癌病人，严肃地对外公说，“是你应该吃软一点的饭！”外公笑眯眯地说：“我什么都能吃。”候在旁边的李经理有些歉然：“每次问陈董喜欢吃什么他都说无所谓，我们都无所适从。”“你的饭以后由我来煮。”玉如意认真地对外公说，“我做饭的技术也不错的！”“管得宽！”外公佯装生气，“把你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不劳你亲自做的。”李经理欣喜地对玉如意说：“你愿意指点一下我们就很感激了。”“只要我在这里我就要煮！”玉如意霸道地对外公说，“你必须听我的！”“你首先得把自己的事做好！”“一言为定！”玉如意伸出了小指头。外公无奈地和玉如意勾了勾手指，算是认可了玉如意的意见。午饭后，玉如意仔细为外公理出一套营养食谱，还制定些规章制度，譬如：不能喝酒、不能熬夜、按时体检……外公看了直皱眉：“出去走走吧，这些事儿以后再说。”沿河的生态长廊上，新栽的银杏树上还挂着营养带，树下的麦冬草绿油油的，草丛里的菊花黄灿灿地开得正艳……外公志得意满地说：“明年，这河堤就绿树成荫了！春天是一条绿色的长廊，秋天是一条彩色的长廊，要多美有多美！”玉如意崇拜地望着外公：“更重要的是附近的人不用跑很远去打工了。”“能为家乡人做点实事，我也很满足。”外公目光柔和地看着玉如意，“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鼓励，我根本没勇气回来。”玉如意挽着外公的手臂：“不要怪祖祖。”“我不怪他们，是我错了。”“你不是坏人。”外公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好人。”玉如意抬头看着外公：“祖祖看到你做了这么多好事，他们会引以为傲。”“弥补不了的。”外公摇摇头：“如果我不一意孤行，你外婆不会那么早就走，你妈妈也会更幸福。”外公眼里有深深的疼惜，但……没有后悔。玉如意的眼睫闪了闪。外公抱歉地避开了玉如意的目光。玉如意安慰道：“都过去了。”“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样。”外公虽然主动解释，眼里明明有着满满的柔情，“她其实没有你外婆漂亮，做事常常丢三落四……"玉如意哀伤地望着外公。外公望着天边飘浮的游云，眼里渐渐溢满了悲伤，“她始终觉得是她害得我众叛亲离，一辈子都过得不安心，我也常常梦到你的外婆和妈妈，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走之后，我便成了十足的孤魂野鬼。知道自己得了肝癌后，我暗自庆幸，只想早点去找她。”玉如意心情复杂地挽紧外公的手臂。外公拍拍玉如意的手背：“见到你后，外公就怂了，一点也不想死。”“外公！”玉如意仰着脸，恳切地说，“楚老师说你的身体素质很好，体抗力很强呢！”“傻孩子。”外公握紧了玉如意的手，“外公的肝癌早已扩散了，外公之所以配合楚医生用药，是希望多看你几眼，最好能看着你有一个幸福的小家，有自己的孩子……”“外公！”玉如意哭着扑到外公的怀里。